“并无图谋。”
陆凛道。
他应得很快,仿佛未有迟疑。
但也只是仿佛。
即便只有很短的一瞬,几不可察,他也确实是迟疑了。
夏芷歆盯着他。
陆凛很沉得住气,神情没有半点不妥,很是坦荡的任由她打量。半晌后,夏芷歆意味不明一声:“是么,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陆某这般,只是觉得陆某于郡主而言是个更好的选择。”
不等夏芷歆开口,他又道:“郡主心里其实也明白我是对的。我家中无长辈束缚,陆府也不涉党争,郡主若嫁入陆府便是陆府的当家主母,无需受任何人钳制,亦不会牵涉皇家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陆某自诩不是无能之辈,将来必能为夫人挣得诰命让夫人在盛京无人敢轻视分毫;陆某亦不是花天酒地之人,这一点从陆某这般岁数仍是孤身一人便能看出,陆某将来只会有夫人一人,不会弄出一个混乱不堪的后院来让夫人操持伤怀。郡主若选择陆某,可保一生富贵无忧,这难道不比郡主将自身置于纷繁杂乱的皇家斗争漩涡更好吗。”
这么看来,他确实是个好选择。
但这只是对寻常从前受宠而今失势不安的闺秀而言,不是对她夏芷歆。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一生富贵无忧远离皇家斗争漩涡,她要的是仇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仇人看似是那么几个人,实则是一整个党派。
不是这个党派所有的人让她落得那个下场,是萧旭然萧旭谦和夏欢言有这个党派做倚仗方能做到让她毫无还手的余地最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她要解决他们就得先处理掉他们身后的倚仗。
不然她又何须大费周折去谋划那么多。
另谋高嫁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只是她的手段。
只不过中途出现了太子殿下这个她事前没有预料到的变故而已。
她坦然接受变故,但计划依旧。
“多谢陆大人的好意。”
不管陆凛是不是有别的图谋,单从他此番言辞来看,他的确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做考虑。
“不过还是不用了。”
“不可否认陆大人的确是个好选择,可耐不住我心之所向。”她笑容轻轻染上眉眼:“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但凡接触过的女子很难有不对他生出倾慕的,我亦然。”
她的直白再一次让陆凛愣忪。
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那是陆某多事了。”
陆凛以前与夏芷歆接触不多,对她确实算不上了解。但自从夏芷歆救过他她与夏芷歆渐有接触后,他也慢慢去了解过夏芷歆。
他所了解到的夏芷歆对萧旭谦确实用情至深确实一心一意,无论是从她的性情还是从她对萧旭谦这个未婚夫的在乎程度,夏芷歆都不该是如此迅速从一段感情中走出转瞬投入另一段感情的人。
她可以果敢坚强的强势退婚,却如何都不可能立刻从悲伤中走出然后移情别恋。所以他一直觉得夏芷歆与太子有所接触,只是为了出心中恶气以及为她眼看没了倚仗的未来做打算。
可适才所见,她的情意不似作假。
她提到太子,带笑的眸子不再浸着冷意,而是多了一抹不可名状的柔情和欢喜。不算明显,却已足够让人看出不同。
夏芷歆不置可否。
优雅饮着茶,闲聊一般开口:“说来我还不知陆大人祖籍何处。”
对上陆凛看过来的视线,夏芷歆微笑:“上次陆大人提出要顺道带我回我原本的家所在之处看一看,我才想到我都不知陆大人祖籍何处,只知陆大人五年前孤身上京赶考一举高中,自此仕途坦荡平步青云。不知陆大人可方便告知你祖籍何处?”
“自来科考之人祖籍并不是秘密,稍一打听便能知晓,没什么不方便。我祖籍在木溪郡。”
“木溪郡,江南以南啊?”
夏芷歆怎么可能不知道陆凛的祖籍。
就算以前不知道,在她对此在意后也着人去打听了。诚如陆凛所言,但凡参加科考之人祖籍并不是秘密,稍一打听便能知晓。
“嗯,是在南方。”
夏芷歆:“南方好,四季如春。”
陆凛没接她的话,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是想要看出她突然提及此的意图。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好似没有发现他的打量,夏芷歆继续道:“若有机会,我定要去领略一番南方的四季如春。”
“会有机会的。”陆凛突然接话。
夏芷歆看着他,笑了笑。
笑得意味不明。
木溪郡不止偏南,它还临近南渊国,算是大燕朝与南渊国的边界。
夏芷歆也不想想这么多,可巧合多了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当日在承王府,鬼医燕姝骤然出现在萧旭尧面前,她当时只怕鬼医会对萧旭尧不利,又或是心中还有点别的顾虑,注意力都在燕姝身上,一心拦着不让她接近萧旭尧。
事后回想,当时在场的可不止萧旭尧和燕姝,陆凛也在。
诚然陆凛是先与萧旭尧在那里说话,燕姝是后面才到,陆凛与燕姝之间算不得有交集。
可架不住死过一次的夏芷歆直觉和观察力惊人。
当时未觉,事后反复去回想当时情形就发现了很多东西。
比如两人之间不经意的眼神交汇。
陆凛和燕姝站在一处,两人不可能没有一点眼神交汇。而对夏芷歆来说,只需他们有那么一次的眼神交汇就够了。
燕姝与曾经的南渊国第一美人长相相似;有一个南渊国手握重权异姓王家的二公子出重金要杀她;陆凛的祖籍在大燕朝与南渊国的交界处;陆凛与燕姝之间疑似有点她所不知的牵扯;与她交情泛泛的陆凛几次三番“不理智”干涉她的事,意图不明……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她真的很难不在意。
夏芷歆笑笑,放下茶盏起身:“多谢陆大人的茶,我就不打扰陆大人的雅兴了。”
她离开,雅阁只剩下陆凛一人。
陆凛没了喝茶的兴致,却也没有马上离开。
手指轻扣在桌面,眼睑微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似听到一声轻叹。
极轻,仿若未觉。
*
走出茶楼,夏芷歆脚步顿住。
跟在她身后的如简疑惑:“姑娘,怎么了?”
夏芷歆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只见空旷楼阁,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却不知那空旷的楼阁上,一人在她看过去时迅速躲到了柱子后。
折扇微收,惊魂未定。
正是勇诚侯府三公子夏礼。
险些被发现,夏礼正心有余悸,一抬眸就对上一双眸子。
那人站在对面的楼上,一袭白衣,容颜绝世。
正是那日看到的白衣女子。
夏礼拧眉。
这女子是何人?为何每每碰面总是以这般冰冷令人忌惮的目光盯着他?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歆歆?
夏礼眨眼,再睁眼对面的楼上已是空无一人。
仿佛那个白衣女子的出现只是他的错觉。
一声呼啸。
有箭矢直冲马车而来。
架着马车的荏苒反应很快,几乎与暗处跟随的暗卫同时接住箭矢,没有让其刺入马车。
而此刻的马车里,如简被夏芷歆一把拉到身后。
夏芷歆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做出防御的姿态。
外面没了动静,夏芷歆才稍稍放松下来:“怎么回事?”
“姑娘,是一封信。”荏苒掀开车帘走进来,手中拿着一根箭矢,箭矢上带着一张叠好的信纸。
如简来不及震惊于危险来临时姑娘竟下意识先将她护住,起身去接过箭矢查看:“姑娘,无毒。”
将信取下来递给夏芷歆。
荏苒进马车自然也将夏芷歆把如简护在身后的情形看在了眼里。
她和如简交换一个眼神。
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触动。
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刻意郑重表达谢意。
有些话说多了反而显得见外,姑娘估计也不想看到她们对她见外。既然如此,好好记在心里然后尽心效忠姑娘就好。
夏芷歆接过信没有立即打开看,而是先问荏苒:“没伤着吧?”
“没有。”荏苒眼底蕴着许多情绪。
“没有就好。”夏芷歆点点头,这才将手中的信展开细看。
没有多余的赘述,简单明了。
【有人跟踪你,我所见两次。】
落款一个“叶”字,除此还有画了把折扇。
画虽简单,折扇夏芷歆却很眼熟,那是某一年她赠与三哥夏礼的生辰礼,由她亲手所做,折扇上的画和字皆出自她手。
这个“叶”是谁不难猜。
没想到叶琇竟会给她报信,更没想到被二哥送出去游学的夏礼居然还在盛京。
夏礼在不在盛京夏芷歆并不关心,她在意的是夏礼是夏长风亲自安排送走。可现在不仅未能将他送走,他人仍在盛京的事竟连夏长风都不知。
也便是说,夏礼有躲过夏长风视线的本事。
她的三个哥哥从来不是废物,夏芷歆一直很清楚。不然上辈子二哥去世后,勇诚侯府也不可能依旧屹立不倒,更不会让上辈子的夏欢言有为所欲为的底气。
他们一直很厉害,只要稍微插手,她上辈子都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他们只是连一点怜悯之心都不愿给她罢了。
如简也看到了信上所画的折扇,“姑娘,这不是……”
夏芷歆抬手打断她:“回府吧。”
将信递给如简让她拿去处理了,并嘱咐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回去后不要与任何人提起,说若有需要她会自己说。
夏礼在不在盛京是不是盯着她都无所谓,只要别来坏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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