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功回到汽修厂,却只看到张良坐在车棚里玩手机。
一问才知道昨天陆子明和李成武昨天去办营业执照并不顺利。按陆子明的意思,是让马成功来当法人,可是马成功没有身份证,他又不愿意自己来当法人,李成武更是不愿意。哥俩商量了好一阵,便约了工商局的龚局长今天中午吃饭,看能不能先开业,后面再补办。因为昨天马成功回来的晚,再加上马成功的态度早已明确,就是要当个甩手掌柜,因此陆子明便没有告诉他。
又问陆小妹哪里去了,说是去学校参加什么活动去了。
马成功站在院子里想了想,问张良:“街面上什么人消息最灵通?”
张良直起身,道:“马哥你问哪方面的消息?”
马成功也不瞒他,直截了当地道:“找人。”
张良笑道:“那就是道上的消息嘛!对面七哥以前就是道上的,这事儿得问他。”
马成功转身就走,却又忽然停住脚,回身道:“你吃饭没有?今中午就在对面吃了。”
张良应了一声,两人便出了门,直奔街对面的“白老七小食店”。
进了店,一眼便看到正坐在柜台边抽烟的白老七,柜台里却坐着一个打扮土气长相一般但胜在年轻的女服务员。
看到两人进来,白老七抬头望了望柜台后的挂钟,见还不到饭点,便站起身,边掏烟边道:“马哥,有事?”
马成功点了点头,和张良走到角落里的桌子前坐下。
白老七跟了过去,递过一支烟,回头对那女服务员道:“倒一壶茶,拿点花生毛豆过来。”
等他坐下,马成功才道:“七哥,找你帮着找个人,私下进行,信息费你开个价。”
白老七却低下头吸烟。
张良道:“七哥,马哥第一次找你帮忙,痛快点。”
白老七抬起头看着马成功道:“是为了今天早上老棉纺厂小区的事吧?听说这事刑警大队接手了。马哥,我劝你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马成功笑了笑,看着白老七的眼睛道:“我老爹肩膀被那王八蛋给戳了个洞。”
白老七也盯着马成功,半晌都没有说话。忽然,他却展颜一笑,道:“我就知道马哥也不是一般人物。”顿了顿,他又道:“既然马哥在我白玉兰村落户了,那就是自己人。现在伤到了老爷子,当然就是看不起我白玉兰村,也就是看不起我白老七,这事当然也就另当别论了。”
马成功正想表扬一下他逻辑满分,白老七却又转头对正提着水壶端着盘子过来的年轻女人道:“小琳,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放出风去,就说花园路的白老七要找今天早上在老棉纺厂小区伤人的那条过江龙。”
那叫小琳的年轻女人应了一声,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到后面去了。
白老七给马成功倒了茶,解释道:“小琳他哥是在酒吧街讨生活的,以前在温哥的酒吧里当酒保。后来温哥当道道去了,他就跟了雷吉祥。”像是想起了马成功不是道上的人,他又解释道:“温哥就是温如玉,以前酒吧街的大哥,在清江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雨霖铃以前就是他的。不过他不是混社会的,和你一样,也是清江分公司的干部。”
马成功笑了笑,他哪里不知道国内这些干工程的,不管国企民企,天天在工地上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其实也就只是挂了个光鲜的排面,行事作风和黑社会差不多。
正想着问问白老七什么时候有消息,马成功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随手便挂掉。谁知下一秒,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马成功接通电话,抢先说道:“我不买石油,不买黄金,也不买基金和股票。对了,我在公安局刑警大队上班,我叫李奇峰。”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正准备挂上电话,却听电话里一个清丽的女声冷笑道:“马成功,你到化工学院去一趟。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电话便挂了。
当那个声音响起,马成功立马就知道是谁了。一想到那个面容清秀但却异常严厉的女人,他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马成功站起身对张良道:“你中午就在这儿吃,记得给老陆他们带菜。”说完又对白老七拱手道:“不好意思了七哥,领导找我,怕是有急事,改天我请你喝酒。”
白老七眯着眼看了马成功两秒钟,见他手势做的很老道,便也站起身拱手道:“马哥你有事就先走。”
看着马成功的背影,白老七悠悠地道:“张良,咱这个马哥不是一般人啊!”
一头雾水的张良道:“七哥你说什么?”
白老七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向厨房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海外回来的?双花红棍以上?难道是个二路元帅?又是一条过江龙?呵呵,有意思。”
马成功倒没有白老七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顺手做了个比勒陀利亚的洪门堂口里常用的手势而已。当然,在非洲的时候,他也算是洪门中人,甚至还是个香主。
清江化工学院在清江城北三十公里的窦水关镇,从清江最南边的花园路过去,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
不过马成功当然知道电话里那个自己其实可以称之为师姐,现任外勤总部政治部甄别科科长的范思怡。她叫自己去的地方也根本不是化工学院,而是距离化工学院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藏在一个小山坳里的原三线企业9211厂,现在的清江大学国家保密学院。
一路上,心情忐忑的马成功将“陆地之虎”开到了最大速度,生怕去晚了让范思怡不高兴。毕竟系统内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这个“小师姐”是出了名的“狠辣”,在她手上被定为“违规”,甚至被禁足的退休外勤两只手翻两番都还数不过来。
到了窦水关镇外,马成功在一家挂着“电瓶车专修”的小店外停下。
下了车,他对迎上来的一个穿着皮质全身围裙,上下都脏的不成样子的年轻人道:“帮我充上电,我下午来取。”说罢摸出一百块放在店门口的桌子上,然后迈步向着店旁的一条小路走去。
沿着小路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又从田埂上跳上一处堡坎,沿着一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路上了面前那百十来米高的小山。随着山形绕了十几分钟,马成功停下脚步,在一棵大树后看了看山下的柏油公路。
只见柏油公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辆车。
他放下心来,下山来到公路上,沿着公路走了一百来米,纵身跳到了路肩下的排水沟上,又沿着排水沟走了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片桃林。
穿过桃林,一眼便看到了前面那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围墙。
马成功嘿嘿一笑,低头沿着围墙走了几米,果然看到一条一米来深的排污渠,只是现在还没到雨季,排污渠是干的。想都没想,他一跃便跳下排污渠,弓着身子钻进了围墙。
几分钟后,马成功的身影出现在了一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常见的苏式筒子楼后的排污渠中。
马成功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
周围一片寂静,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起。马成功这才爬上排污渠,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正准备迈步向前,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忽然道:“小伙子,你来偷东西啊?”
转身一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手里拿着个小收音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马成功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老霍,别这样。虽然当初你把我整到非洲去,但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那个高大威猛、英俊潇洒,有时候还清秀靓丽、风姿绰约的师傅。”
老头看了看几秒钟,忽然站起身道:“不对呀?小马,我记得你当初风险辨识课没及格啊!你怎么猜出是我的?”
马成功没有理会他,转身向着筒子楼走去。
老头紧走了两步,跟上了马成功的步伐,边走边说道:“小马,当初把你发配到非洲去的真不是我,是范忠明那个老王八蛋。”
马成功站住脚,冷笑着道:“霍国强就是范忠明,这事儿整个保密学院不,整个系统都知道。别跟我扯什么两个人格,你要真的精神分裂了,你就应该在精神病院,而不是在这里装神弄鬼。”
老头也站住脚,看着马成功嘿嘿一笑,道:“这都被你猜到了。不过范忠明那个老王八蛋很久没出来了。现在我是老霍,是你正儿八经的师傅。”
马成功冷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霍国强却没有跟上去,在后边叫道:“小马,你还没女朋友吧?我告诉你啊,黑姑娘可不算哦!我准备给你安排一个,作为范忠明那个老王八蛋整你的补偿。你知道他整你其实就是在整我”
马成功像是对霍国强的话充耳不闻,大步走进了筒子楼。
一路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房间,马成功才站着脚,伸手敲了敲门,然后立正大声说道:“报告,外勤退休人员马成功前来接受甄别。”
等了几秒钟,门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马成功又大声重复道:“报告,外勤退休人员马成功前来接受甄别。”
“嘎吱!”
隔壁的门开了,欧阳谨走出来道:“这里。”
马成功一愣,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跟着欧阳谨进了房间。
欧阳谨在桌后坐下,然后指了指桌子前的一张椅子,道:“坐吧!”
马成功规规矩矩地坐下,腰杆挺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
欧阳谨翻开面前的一份文件,边看边说道:“这次找你来是代表组织对你的安置情况进行谈话。”
马成功正色道:“欧阳主任,作为一名退休人员,我有义务帮助组织了解我在退休前的工作情况和目前的思想状态,请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阳谨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的桌面,像是那桌面上有花一样。
“不不不。”欧阳谨道:“甄别工作是政治部的事。我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都在清江,所以组织上委派我暂时作为你的监护人,主要也不是监视你,是为了帮助你尽快融入社会,争取早日成为一个普通人。”她想了想,又道:“毕竟你已经为国家做出了贡献,现在你得到的待遇都是你应得的。”
马成功道:“报告欧阳主任,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比起那些牺牲的同志,我所做的微不足道。”
欧阳谨面色严肃起来,看了他几秒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向椅背上一靠,有些玩味地道:“你是在提醒我在你主持非洲工作期间,非洲没有牺牲一名同志?”
马成功却继续道:“那是我运气好。”
欧阳谨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楼下正拿着一朵花的霍国强也正好在此时抬起头,看到欧阳谨,他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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