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说:“人家平阳公主还带兵打仗呢?我怎么就不能去临安看看?”说着就过去抱着王七六的胳膊使劲晃,“阿爹,你也说胭脂水粉利最厚了。你又不懂,我去临安看看,进些货,拿到上海浦卖,肯定不少人买。临安的脂粉天下第一,就是运到苏州也有人高价买。我要是走通了这条路,阿爹要多赚多少钱?”
王大郎喝彩道:“不亏是我妹子!这个使的。你要是个男儿身,阿爹的生意指定就传给你了。”
王七六说:“还是不妥,这一路可不近,你走得动?以前去上海浦,都是你二哥用车推着,这次货多,可没人推你。”
这是个问题,虽说南宋时期庄户女人都不裹脚,但要是跟男人一样,一天走上百里路,还是吃不消。做生意,时间就是钱,不可能停下来等她。
不过五娘早就想好了:“阿爹,我也是走惯路的,爬山都行走如飞,也去过上海浦。实在走不动了,我就坐在装木轮的车上,那辆车装东西少,我又不重。”
王七六想了想,对王有志说:“我看有志你细皮嫩肉,干不了重活,就推那辆装木轮的车吧。回头好生看待五娘。”
王有志一想,这什么意思?难道想撮合我跟五娘?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于是说:“那当然好,就是我没推过车,别把五娘摔了。”
五娘赶紧说:“不要紧!不要紧!我要是看看不好,就自己跳下来。”
于是就这样,一行人出发了。王有志虽然是在农村长大,但也没推过这种木头车。一路推得东倒西歪,挂在脖子上的带子也磨来磨去,搞得脖子火烧一般。倒是高全推了一会就适应了,看的王七六暗暗点头。
五娘没敢坐王有志的车,咬牙硬撑着。王二郎心疼妹子,让她坐在自己车上,推了推没推动。高全自告奋勇,让五娘坐在他车上。他倒是能推动,就是被五娘挡住视线,看不全路。五娘懒得下车,就在车头指挥,不说话就直走,左拐就喊向左,右拐就喊向右,玩得不亦说乎。
到了上海浦,先去库房。王有志发现,原来就是小院子,里面搭了棚子,把整个院都盖住了,里面有两间小屋,一个水井,地上画了格子。众人把车推进去,也不卸货就放在院子里东侧三个格子里。里面有个老头老吴,养着一条大狗。这个仓库其实是几家合租的,老吴是房主兼保安。王七六在老婆面前吹牛说是自家的,生意会越做越大,免得她总是抱怨自己一个千金小姐还要做农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路上吃的干粮早就没了,于是马上做饭,却是煮米线。老吴给煮的,还放了一些菜叶,菜还是咸鸭蛋。因为有新人,老吴给大家讲规矩:行商在外,南方吃米线,北方吃面条,讲的是个顺字。捞米线只能用勺,不能用筷子。
王有志高全也没在意,但很快发现问题。别人都用长勺一盛一大碗,他俩捞半天居然一根都没捞起来。王有志抬头看王七六,心想不是这老小子跟这个老吴合伙捉弄自己吧?
王七六看出王有志的想法,说道:“有志小哥勿怪,天下行商出门都是这个规矩。不信你出门去看看别家怎么吃的?”
王有志半信半疑,高全忽然说自己小时候好像听老人说过类似的事。王有志心想:本来我们死赖着不认,掰扯到最后,说不定就能用筷子捞。你这个傻大个子居然自己卖自己,真是个大头兵。
他眼珠一转,对五娘说:“好妹子,你最漂亮了,帮我们盛吧?”
五娘笑着说:“虽然你眼光不差,但规矩是不能破的。我教你吧。有道是:溜边沉底轻捞慢起。先把木勺拿起来沿着锅转,让面条都转到中间。然后慢慢把勺子放到底,轻轻捞起来,到汤面停一下,然后慢慢抬起来就行了。”
王有志顺势接过五娘手里的长勺,把慢慢一勺米线放到自己碗里,又学着五娘的样子捞,不过只捞起来几根,但碗里已经不少了。他看到高全眼巴巴看着,于是就把木勺递给他。
高全试了一下,也只是捞起来几根,于是又试,好歹终于捞了一些,看到别人一碗都吃完了,不好意思让人等着,就放下了。
王七六说:“捞米线,一不能急,二不能贪。要借势要沉下去,不能着急,不能想一勺就把米线都盛走,要想着别人也要吃,不能捞太多。”
王有志想了想,放下碗给王七六作了个揖:“多谢老丈指点做生意的道理。”
高全撇撇嘴,心想:“什么破规矩,不就是欺负新人嘛。以后老子把这些规矩都废了。”
王七六看了二人的反应,觉得王有志确实是做生意的料,一点就透;高全就是个莽夫,以后不是出苦力就是当兵。
第二天早晨去办路引。一路上王七六给他们介绍上海浦巡检司的情况。王有志发现原来巡检也是琅琊堂王家人,几个巡检和一个书手也是,而且他们祖辈也都是大相公家的佃户,只不过后来巡检家成了二地主。这些人也是王文修家的总管王忠义安排在这里做事的。
到了巡检司,就看到门口有几个人戴了木枷和脚镣站着,头上还有血痂,小腿上漏出血道子,几窝苍蝇嗡嗡地围着飞。还有一个人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爬满了苍蝇蚂蚁,也不知是死是活。门楼下面两个差役,手里拿着红黑相间的水火棍,一个倚在门上,一个坐在门槛上。
高全和王有志脸色都变了。王有志也去过很多执法部门办事,也背后骂过有人吃拿卡要,心黑无比,但从未见过如此惨象。高全从入伍就一直被教导为人民服务,那见得了这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却也知道自己管不了,没办法。
王七六奇怪地看了看他俩,说:“巡检司嘛,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这几个就是不长眼的,还有胡作非为的侉子。都活该。你们也不用可怜他们。”然后眼珠一转说:“你们这个样子就不要进去,我来办吧。”
说罢进去跟巡检和书手密谈,然后拿着路引出来,快到院子才说:“黑了心的,我好说歹说,你们俩的路引还是都要了二十文钱。”王有志心中暗骂土豪劣绅把持地方政权,又想着老小子不知道真的给了多少?
一行人又推了车子去码头等着装船。一个牛二形象的大汉露着大肚皮,留着两撇鼠须,背着的手拿着一杆秤,一晃三摇的过来,背后跟着两个泼皮抬着个筐。大汉一声高吼:“奉大相公钧旨,抵御金兵,人人有责,过税自今日起,上涨两成!”然后挨个收钱。
高全说:“怎么有这样的地痞流氓?巡捕不管吗?”接着卷了袖子准备厮打,他这几天也受够了王有志的气,又离不开他,正好想找人打一顿出出气。
王七六赶紧一把拉住:“他是包税的牙子,这一片码头上的丝税都归他。”看他们不懂,又跟他们说明,这些地方的税官府都是包给大相公家的三相公,三相公再让管家分包给各片有势力的本家,这些本家自然也不会亲自收税,于是就再次分包,这个大汉王二就是码头最低级的包税人。大宋商税分为坐税和过税,坐税就是店铺和摊位这些坐的税,过税就是行商运输货物的税。王二包的是码头上生丝的过税。
高全和王有志傻了眼:以为是地痞,原来人家还是税务人员。这算是公共事业私有化吗?
王二一路走过来,如同猛虎下山恶犬过街,威风凛凛。到一家就要翻检评估价格,赶紧按要求交钱的,看看就行。不配合的,他就跟两个手下用脏手扒开扒去,把生丝扔的到处都是。
行商们跟他或哀求或争吵,有的还差点打起来。王二也光棍,直接往要跟他厮打那家行商的货上一趴,嘴里大喊:“打死人了,大个子打死人了!李四你赶紧去巡检司报官!”又指着头,对那个举着拳头要打的后生喊道:“你对着这里打,老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那个后生也有点楞,拿了根棍子真就要过去打。旁边两个伙计赶紧抱住:“大郎万万不可。这一棍子下去,没几十两银子我们走不了啊。”
王二来了神气:“什么几十两?老爷那么不值钱?起码一百两!”
那个后生涨红了脸,大叫:“就是豁出去一百两银子也要打死这狗才!”有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好像是管事,赶紧说:“不是钱的事!耽误了货期,太公还不打死你?”那后生傻眼了,举着棍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僵在那里。
旁边有人赶紧去劝,最后那家没办法只好按王二说的数交了铜钱,又多给了一把。王二看出这家好像不好惹,也不想把那楞小子逼急了,倒也没有趁机多要,只是一路回头骂着一路走过来。忽然间,他一扭头看到高全和王有志抱着膀子,面色不善看着他。
高全威慑力太强,王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两个泼皮抬着的竹筐上,差点摔倒。王二不由得有些羞恼,看到旁边认识的王七六,喝道:“七六,你从哪里找的什么人?莫不是江湖匪类?”
王七六笑道:“二哥说笑了。这两位是从海外归来的王家游子,要到临安认祖归宗的。巡检刚才已经给开了路引,可不敢胡说。”
王二楞了一下,王七六话里有话。既然是巡检开了路引,他说是江湖匪类,那就等于打巡检的脸。他这样的泼皮可得罪不起巡检。王七六跑去巡检那里告一状,虽然巡检也不一定就整他,但总归印象不好。海外归来的,要去临安认祖归宗,说不定跟那边的贵人有关系。就算没有关系,番邦夷人打他一顿跑了,到哪里找去?他挨了也是白挨。
王二被这么一搞,气焰大减。王七六把他拉到旁边,边说边往王二袖子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二哥,我虽然本小利薄,但对你老人家的孝敬从来没少过。现在生意不好做,我还是那些货,咱们还是按老规矩如何?这点银子拿去喝茶。我也知道二哥为难,等我回来赚了钱,还有孝敬。”
王二在王七六的软硬兼施下,终于屈服了,也没有翻检货物,听任王七六往框里扔了一串铜钱。只是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于是一边仰着脸走,一边高声喊了一句:“算你识相。”
王二走后不久,又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挨个货堆磕头要钱。人家要是不给,他就摸出一把小刀在头上一划,顿时鲜血直流。他把血往脸上一抹,满脸血红,接着就要往生丝包上扑。吓得行商们一边大骂,一边赶紧扔给他几个铜钱,让他赶紧滚。这人也不恼,笑嘻嘻地捡起铜钱又到下一家。
王有志和高全等人大为惊奇:“他老这样流血不就死了吗?要这点钱也不够治伤的,要是感染发炎,还了得?”
王七六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为了显示自己经多见广,还是耐心地给没见过世面的两个蛮夷解释:“他们这些砺破头的都有师傅,知道划什么地方不要紧,不伤身。他们还有一种药粉,撒上就止血。”
正说着,那个砺破头的冲着他们走过来了。王七六正摸出几个铜钱,要扔给他。高全噌的跳出去,伸手将破头拎起来,提到一边:“年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天天自残,对得起爹娘吗?”
谁知那人反而惊喜:“你是北人?大同人还是太原人?乡党啊。都是自己人,我不讹你们,你把我放下。”
高全也反应过来,也有点惊喜,赶紧把那个乞丐放下来:“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人其实也不是全能听懂,但赶紧顺杆爬:“能听懂!能听懂!能听懂!都是同乡,如何听不懂?”
高全这几天也慢慢有点适应这边的语言习惯了,学着当地人的口气说:“既然如此,你为何做这种营生,平白辱没了祖宗。”
那人顿时哭了:“若不是金贼逼得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我等如何会做这等腌臜事?谁不想干正经事?奈何逃到这江南,个个都欺生,当苦力都没人要。要么卖身为奴,要么流落乞讨。割头皮不疼吗?我不割就要不来钱,回去挨打不说,也没饭吃。”
原来还是丐帮弟子,高全也没了主意。要是在21世纪,他哪怕单枪匹马也敢去挑了这种黑丐帮,但在这南宋,他就是去掀了这个黑窝子又如何?他怎么安置这些乞丐?那些人哪怕这样卑微屈辱的活着,也还能活一段时间。要是他去给打散了,大概率很快都饿死了。
高全又顿时浑身充满无力感,觉得自己异常无能,眼泪又下来了。他赶紧擦去,生怕被王有志看到嘲笑。这时忽然听到身边的乞丐大喊:“无事了,无事了,这是个同乡。”
高全抬头一看,远处跑来一伙乞丐手持棍棒,想来是自己抓住的这个人的同伙,看到他吃了亏,赶紧叫人来相帮。破头乞丐跑过去跟他们说了一通,领头的那乞丐点点头,过来给高全作揖道:“既然是同乡,那就是误会。大家互不相扰,我们去别家作买卖。男女唤作张三郎,因胸口花绣,人称花雀儿。”
这是想结交的意思,但高全却还沉浸在悲痛当中。他以前只知道金兵南下,好多逃难的人。没想到这些人逃了性命,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想帮助这些人,但又自身难保,对教人自残乞讨的这个张三郎也没有好感。于是他摆摆手:“算了,我自身难保,也帮不了你们。我马上要去临安,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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