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立在案前,徐徐翻开案上的棋谱看了一眼。
这棋谱表层是纸,夹层是人皮,阴黑色棋盘线横平竖直,是用血画的,黑红两色棋子也是血画的。
案上的瓷人咯咯笑起来,拍手唱道:“人皮棋谱入君门,十年一死十年生。佳人来借命,将军夜点灯——”
鬼物用几根细丝牵着瓷人四肢手舞足蹈。
阴森的童稚歌声里,一墙之隔的女人躺在床榻上倏然睁眼。
“崔艾。”谢遇翻着一页页人皮棋谱,平静道,“你作为楚温惜的亲信,王糜怎敢让你当禁卫军统领?”
崔艾冷汗瞬间砸地。
额上阳火被阴物吹灭时起,那阵骇魂的心悸就没停下来。
鼓动紊乱的心跳声中,满屋子鬼影齐齐扭头面向崔艾。
崔艾瞳孔剧烈颤动着,移目不去看案前那张森白的脸,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
“穷小子入官场,自然是谁给奶吃谁就是娘。皇后娘娘出手大方,趋之若鹜的不止小人,就连将军手底下的陆言都未能免俗,进了王家旁亲的门,便一下子飞上枝头,在京中出入无阻。”
谢遇压上棋谱:“别动阳火,让他想清楚再回话。”
垂在崔艾旁边的红衣女鬼立马收嘴,瑟缩在墙角直勾勾盯着崔艾肩上的阳火。
崔艾摁着心口缓缓喘了口气,这时,那低沉的嗓音又从案边传来。
“泰宁十六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崔艾膝盖微软。
满世界秋风把这屋子吹成了冰窖,寒风入骨,他几乎有点站不稳了。
崔艾靠着门失力的滑坐下去,在对方扫来的目光中颤栗道:“那年小人去边境追击敌军,从山南道突击斩杀魏兵三千人,回徐州时战事已平,不久便受诏护送大将军遗体入京。”
谢遇坐上红木大椅,高大的身量与一身描金黑袍逼兀的压迫着视野,深红色目光落下来时崔艾心下一怵。
“你养的这个女子,似乎是王靡的侍女。”
崔艾脸色顿时像烧透的死灰,哑然垂头:“是——”
他慌神间,想起云婉纤弱的身影便又镇定下来,说道:“婉娘十四岁就被胡家人构陷撵出王府,出来时差点丢掉一条命,早与他们无关了。”
谢遇食指敲敲扶手,转眼间来到崔艾面前,并指摁在他眉心审问。
“大病早夭的人,以你的俸禄给她吊命,够么?”
崔艾双目怔愣:“……不够。”
以他的俸禄,远远不够。
冰冷的双指牢牢摁在他眉心,面前的亡灵缓缓矮身,半蹲在他身前盯着他眼睛,血色双眸勾魂摄魄,令人心生寒意。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秋风又冰又冷。
“你投靠了别人?”
“是……”
“那人是谁?”
“王靡……”
“王糜给了你什么?”
崔艾张了张嘴,不自觉颤声答道:“十万两……黄金。”
泰宁十六年春天,那时云婉呕血不止眼看就要殒命,崔艾迫切的需要大笔金银购买人参、乃至更加昂贵稀有的药材救人。
可他掏不出那么多钱。
在那要命的时节,王糜突然开出十万两黄金的天价,让他去魏营抓一个云鹰送到楚京。
十万两黄金足以救云婉的命,他怎么能不心动?
他在魏营杀敌那天觉得自己真是被老天垂怜了,抓云鹰的行动很顺利,往后有十万两黄金傍身,能给云婉好好治病了。
可他回徐州时,谢遇死了,楚氏败了,身边的亲信没几个人站在楚氏那边。
她要是不拼一把命,恐怕连徐州都保不住。
“徐州是世家为她设的一个局。”崔艾失神间,把埋在心里的话全部吐露出来。
这男人想起自己背叛楚氏的勾当,布满血丝的眼底乍然浮出满目泪光,一脸愧色怎么也遮不住。
“她太想杀魏国人了,和王糜主张罢战求和的谋略相左。”
所以她挡了王糜的路,必然会被对方想方设法的瓦解、铲除。
徐州那一战谢遇死在她的守城前。
这件事足以让世人对她寒心,把她从那将军的宝座撵下去。
谢遇:“她被王糜架空了?”
崔艾愣神道:“没有,当时徐州还在她的掌控中。”
“向我传递错误情报的人,是谁?”
“楚将军。”
谢遇沉眸望着对方:“拒门不出的人,是谁?”
崔艾:“楚将军。”
旁边两道疾影猛冲过来,八爪挥出残影照着崔艾拳打脚踢。
三三瓮声瓮气的骂道:“你骗人!定是她身边的人都被收买,故意栽赃她!你肯定也栽赃了!十万两黄金,够买多少小鱼干?!”
大黄一爪子挠上崔艾的脸,冷冷看向谢遇。
“好啊,如今不仅你那身煞气,连你的耳朵和脑子都确定楚氏是凶手了,你现在就吞下破尘珠断情斩缘,杀掉樊璃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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