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大营——
摆在皇甫韵面前的,是一封由胡八送上来的军令。
因帅营始终封闭,梁兴无法面见到周彻本人,帅营又传出绝不撤营的消息。
故,梁兴绕开周彻,直接将命令发到中层军官手中,要求今夜后撤。
“这是朝廷下的命令,众人不敢忤逆。”陈知兵叹了一口气。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周彻的前线兵权已被架空。
皇甫韵将信搁在一旁,问道:“若以殿下名义下达文书于各部,众人是否会遵从?”
“不会。”陈知兵摇头:“命令传于殿下,殿下不执行,所有责任能让殿下一人担下。”
“如今朝廷联合监军绕过殿下,便是将责任追到每一个人头上。”
“军中这些武人,哪个敢担违抗朝廷之命的责任?稍有不慎,谋反的罪名便砸了下来。”
“亲则斩首,重则举族遭殃!”
坐在一旁的甄武,闻言也是脸上一抖。
一贯胆大的他,也有些怕了。
皇权的力量,他早已见识过了。
前番如果不是周彻帮忙,周明动用的丁点皇权遗威,便能让甄氏烟消云散!
对抗皇权和朝廷,简直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了。”皇甫韵轻轻点头,对陈知兵道:“陈将军先下去准备吧。”
“好。”
等他退下后,皇甫韵方道:“陈将军虽是我家故吏,如今又投入阿彻麾下。但要让他赌上举族性命,只怕不容易。”
“谁说不是……”甄武觉得压力巨大,坐在那有些手足无措:“我父传讯来说务必拖住,只怕难拖。”
“拖是不够的。”皇甫韵摇头,取出另一封信:“阿彻让人送来的信,要我们出击箕山,不得延误。”
甄武一惊。
拖都难,还要出击,这谈何容易?
“父亲说,可以从梁兴下手。”
内帐的帘子突然掀开,甄婉从中走了出来。
听到这话,甄武顿觉愈发不安。
对监军下手……直接等同于谋反!这可是天大的罪!
“只能如此了。”皇甫韵点头:“我稍后派人去将梁兴请来,就说阿彻找他议事。等他到了之后,即刻将其拿下,夺其监军用印。”
说到这,她取出一枚印:“加上阿彻这枚帅印,发令各部,今夜进攻箕山。”
两枚大印加持的军令,便有了程序效应。
对于各级军官来说,他们是依令行事,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主将和监军担着。
甄武嘴唇抖了抖,未发一言。
“至于甄公子,有劳你带着甄家死士……切记,不要用军中人。待大军行动后,将梁兴留在营中的随从全数控制住,不要放走任何一人!”
甄武额头上冷汗滑落,张了张嘴:“我……”
“怎么?”皇甫韵柳眉微挑:“甄公子有难处?这一次要是彻底失败,兵败之责,阿彻难辞其咎,或将再无翻身之日。”
“没有难处!”开口的是甄婉,她道:“甄氏与殿下早已一体同安危,绝不会有任何迟疑,请姐姐放心便是。”
皇甫韵松了一口气,对她颔首:“那就好。”
“兄长怕死?”
刚出门,甄婉便问道。
“我不怕死!”
甄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跳起来反驳。
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后,他又压着嗓子咬牙道:“我可以为殿下效忠去死,但此事关系重大,你和父亲还有甄氏所有人都会被牵扯进来。”
“那又如何呢?”甄婉侧过头,道:“甄氏与殿下的关系不必再赘述,父亲派我来便是表明了态度的。”
“甄氏将赌上一切、不计代价,支持殿下!”
甄武挣扎片刻,最后咬牙点头:“我知道了!”
紧靠箕关,一片山林忽然失火,惊起一片飞鸟。
“惊鸟。”
梁兴掀开帐篷走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事成了。”
负责联络的人不会回来,在指定地点纵火惊鸟便是他们的信号。
“过来。”他从身旁招手。
一名心腹立刻跑了过来,将头一低:“大人。”
“去,安排开门之事。”梁兴道。
那人抱拳:“是!”
此人刚走,一名六皇子府的护卫便跑来:“梁监军,我家殿下请您帐中一叙。”
“哦?”
梁兴愣了一会儿,接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临关多日,除了第一天之外,他就闭门不出。”
“我以军机要务登门,都被他驱逐走。”
“怎么?今日见军队必撤不可,知道怕了?”
还没见面,梁兴就知道周彻在打算什么算盘了。
无非两点。
第一,求自己再延缓些时日,好给他应对败责的时间。
第二,花钱贿赂讨好自己,让自己回朝后替他说几句好话。
身边的亲信低声道:“他和甄氏关系好,若是舍得好处,只怕东西有不少。”
闻言,梁兴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随即,他又嗤笑摇头:“死人钱,还是不要收得好啊!”
未久,他出现在周彻帅帐。
周彻自然是看不见的,唯有皇甫韵而已。
“嗯?”梁兴目光微动:“不是殿下召我么?为何只有皇甫小姐在此。”
皇甫韵道:“有些事,我更方便说。”
“哦~”梁兴会意,笑意怎么都压不住:“那小姐便说吧。”
“梁监军下令让各部撤军,可有此事?”
“不错,这是朝廷命令,今夜必须撤走,不容有误!”
皇甫韵忽然起身,手抚佩剑而行:“我意请监军暂缓数日,可否?”
“皇甫小姐还没那么大的面子。”梁兴嗤笑摇头:“不可!”
好处没见着,开口就提要求,脑子里想的啥呢?
皇甫韵点头:“我意请监军配合下令,使全军进攻箕山,可否?”
啪!
梁兴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皇甫小姐莫非是在说笑?!”
“朝廷信任殿下,才许他兵马,让他督军辅攻箕山。”
“二皇子于大河以北奋战时,他懈怠笙歌。”
“如今主力兵败,结局已定,朝廷下了命令勒令退兵了,反倒提起进攻之事来了?”
“想也不要想!这是临阵抗命!”
他拂袖而起,面色冰冷:“莫要怪我话说的难听,今夜撤也得撤,不撤也得撤。”
“若是殿下不答应,本监军可勒令诸军,绑他回朝!”
“你说了不算。”皇甫韵道。
梁兴正怒笑中,骤听一声剑鸣。
皇甫韵横剑于他颈前:“要么答应我,要么你去死。”
梁兴第一反应是难以相信。
拔剑威胁监军?
这得多疯的人才能做出来?
他当即后退,同时爆吼:“愣着干嘛!?”
他带进来的两个随从这才反应过来,仓促拔刀。
噗——
可惜,刀方出鞘,两杆铁枪便从他们胸口穿透而出。
而梁兴本人,也被那口利剑紧压着,未能成功退开。
没有给他多话的机会,两个护卫冲了上来,将其按倒在地。
“女人,你疯了!?”
“对我动手,别说是你,就是六皇子也得遭殃!”
“我代表朝廷、我代表天子!”
梁兴被死死按着脑袋,咆哮依旧。
护卫立即将他的嘴堵上。
皇甫韵从他腰间摘下印绶,写好命令、加盖,再命人发往各部。
等到做完这些,她又让人找来个存放长枪的木箱,将梁兴捆死、堵好,塞入箱中。
“要不要找机会……”
其中一名护卫,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行。”皇甫韵摇头,道:“把他看好,一切等大胜再说!”
只要周彻能拿下河东大胜,那控制监军便可以‘权宜之计’的借口在天子面前搪塞。
对于掌权的天子来说,这事哪能和定河东之功相比?
但要将监军宰了,那可是涉及谋反的罪名……
落夜之前,全军收到军令:夜袭箕山!
夜,如期而至。
依军令中,甲士、盾卒、步弓手涌到关门最前沿。
全军处于紧急调动之中……
监军营。
梁兴是个聪明人,为了方面后撤,也为了避免遭到张伯玉出关的打击——他将自己的监军帐压在了全军最后方。
这样的布置,方便了他第一时间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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