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弈说的信誓旦旦。

    好像,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妖魔鬼怪。

    尽管怪东西都近在眼前了,他还在笃信他的道理。

    桑觅恍恍惚惚地想到,桑大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一身肃然正气,何惧妖魔鬼怪。

    桑觅记起谢择弈抄经时的认真,喃喃道:“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却有佛祖是吗?”

    谢择弈挪步来到她面前,低眉看着两眼带着迷茫不解的她,柔和缓慢地说道:“不希望妖魔鬼怪吓到觅儿,所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妖魔鬼怪,又希望佛祖能保佑觅儿,顺遂安康,便有了佛祖,鬼怪也好,佛祖也罢,既可以有,也可以无,只有觅儿,不可以没有。”

    桑觅眼眸微微张大。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厮说话,总弄得她紧张兮兮的。

    跟杀人要被发现一样。

    什么人会说使人耳根子发烫的话呢?

    桑觅闷闷地别开脸,避开谢择弈的视线,低声自言自语:“是流氓……”

    “什么?”

    她说的含糊不清,声音又小。

    谢择弈有点没听清楚。

    桑觅抬头:“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我回家了,你,你别累着了。”

    谢择弈轻轻笑了笑,俯身凑近她。

    下颌碰了碰她的脑袋,要抱不抱的。

    又很快收回去。

    冷风拂过时,两人之间的温热的吐息,仿佛都灼热了几分。

    谢择弈一本正经:“嗯,谢谢觅儿关心。”

    桑觅心下乱乱的,没什么好气:“病倒了费事,治病要花钱!”

    说完,桑觅就意识到了自己对他有点凶巴巴,暗暗责怪自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怪不得她。与谢择弈这种人相处,桑觅便跟陷在棉花里似的,不扑腾几下,反而浑身不舒服。

    实在是,恃宠生娇矣。

    谢择弈对她这没好气的话,很是受用,笑意更浓。

    桑觅不想再理会他,招呼身后不远处的碧珠跟过来,她们要回家去了。

    两人径直离开,很快将谢择弈甩在了身后。

    桑觅脑中,像是在搅浆糊。

    不过谢择弈也不聪明。

    桑觅不禁去想,哪天真要把谢择弈埋了,以他现在这不清明的脑子,说不定还会担心她挖坑的手酸不酸。

    碧珠跟着桑觅往官署外走。

    四下无人。

    碧珠走了一会儿,便絮叨起了案子的事。

    “小姐,你知道吗,小兰她有个阿婆,她阿婆说,男人待妻子不好,会遭报应,你瞧这柳大人,和大小姐分别不久,这就遭了天大的报应。”

    “柳家老夫人重病不起,如今,又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这种事儿呀,民间都有说法,他们柳府,将福星赶出了门,霉运自然就会接踵而来,啧啧……”

    桑觅不以为意地应了几声。

    对这些说法猜测不置可否。

    柳母李氏那是染了毒气。

    谁让她自己手贱呢?

    至于柳元良……

    桑觅更是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碧珠看上去有些郁闷。

    “也不知道,这个案子什么时候会结束。”

    “不过我听丁三讲,谢大人办事效率可高了,他们都管谢大人叫玉面判官,看上去脾气很好,与人为善,对待凶手疑犯,那是一点也不留情面,不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歹人,见了谢大人都要冒冷汗!”

    桑觅有所汗颜。

    她看向碧珠:“怎么个不留情面?”

    碧珠郑重其事道:“用刑!”

    桑觅:“……”

    碧珠说:“大理寺的小司务说的,他们审案,难免会使上一些刑罚,这样,有些嘴硬的家伙,才会招供,谢大人对他们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小司务还说,谢大人不论看见什么惨状,都能心如止水。”

    桑觅:“……”

    穷凶极恶的歹人?

    好像在说她。

    碧珠以为桑觅吓到了,忙转开了话头:“不过,谢大人对小姐你真好,小姐你别怕。”

    桑觅无言。

    碧珠又补充道:“案子什么的,还有谢大人的事情我肯定不会跟别人说去的,乱说话会给小姐你添麻烦,给你添麻烦就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她在桑觅面前一贯话多。

    但在外人面前,嘴巴还是紧着。

    碧珠不到十岁就入了桑家,生性喜好学习新东西,从小到大,府里的嬷嬷和大小姐桑盈,诸多提点,她都记在心里呢。

    桑觅自是无所谓她哩哩啰啰。

    她眼下也不关心案子如何。

    回到马车上,桑觅捧着那颗秋月梨,也舍不得啃。

    定了定神后,便吩咐丁三,驾车去桑盈那边。

    ——

    谢择弈在青石路面上站了很久。

    直到桑觅的身影彻底远去,消失不见。

    柔和的眼眸,也在不知不觉中冷了下来,思绪转回现下要办的事情上,神情紧绷。

    望京城,许久不曾发生这种事情了。

    陈高朗与柳元良之死,不是没有两个凶手的可能。

    但一味地揣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陈高朗遭到了审讯是真的。

    凶手恨极了他也是真的。

    虽然说,在望京毁尸灭迹很困难,但行凶者气焰嚣张,俨然不怕被发现,半点遮掩都没有……

    所有的凶手都有一个想法。

    不是逃脱制裁。

    而是——非杀不可。

    最残忍的手段,也是最炙热的仇恨之火。

    人们总是如此,会被怒与恨支配。

    正如那些,被权力吞噬成空壳的人。

    谢择弈转身,边走边想着。

    纵使有人希望柳元良的人死,但割了他的头,扔进涓渠这种手段,也不是平常人能做得出来的,柳府的那些人里,若是有人有这胆魄,或许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了。

    模仿作案,倒是显得多此一举。

    倘若事情,是一个人干的。

    与其去查陈高朗与柳元良存在何种关联,倒不如去查,这两人和涓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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