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欲与陈天识说话,讪讪而言,不过寥寥无聊之语。陈天识厌恶他秉性恶劣,尤其是与那苍髯汉子相较,其人更显得龌龊鄙劣,于是只是淡然敷衍,稍稍寒暄几句,便沉沉“睡去”。
石英见状,反倒欢喜,自在屋内凳上坐下,低声吟诵他那《八脉心法》的要诀。他虽然识字,但读文阅书甚少,但凡遇上了一些字句,若“夫者运息,最重人神清明,而心意扰之,人心好静
,而被万千杂念欲牵之”,只知道是修炼困挠之警戒,寻其解决方法,却是教人“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从而达到“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
物无其物”的境界云云,此后再行精进,又能大成,由此可进入“其常应物,真常得世,常应常静常清静矣’的境界,不由感慨万分,道:“这武功秘笈虽好,可是委实难以辨识搞懂,又
怎能轻易修炼?”叹了口气,若食鸡肋一般,食之费力,放弃不能,平白生添出许许多多的烦恼。
又若什么“上药三品,神与炁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修真夏之士”、“存无守有”为诀要,“先天大药渐渐而成”,然后用“回风混合”的方法,百日成就云云,他朗诵下来,那是
双眼无神,疲惫不堪,便是“无常恶医”见着,也不禁心中诧异,暗道:“长久以来不曾替他下药灌毒,他如何还是这番精神。是了,想必那十全大补丸效力持久,不断耗损他的心神所致。
”只知原因之一,而不知背後情由。
陈天识不同,他平日涉猎甚广,虽然未得道家苦专钻研的地步,但心思灵透,初时不明,细细思忖,也能理出大概要领,且服药之后,便是“昏迷”,反倒能够安心静意地悄悄修炼,倘若哪
里的经脉之间又有阻遏,只说是药效毒力发作,一方面解了石英与“无常恶医”的怀疑,另一方面能得到苍髯汉子的帮助。
石英有宝,终究无甚精益,陈天识不知不觉,一身内力突飞猛进,只是不曾与人交手,究竟进步到了什么地步,终究难以衡量。如此大半月过去,石英将整本《八脉心法》诵完,依旧还是原
样,而陈天识丹田气息已然突破“至阳”、“神道”、“身柱”、“大椎”、“风府”,凝于“百会”,从前额而下,至“人中”、“天突”、“紫宫”、最后到达“膻中”。
这一日,孙廷凤替他服下了“大元血竭丹”,朴医刀换了一身鲜艳的红衣近来,羞怯怯道:“师兄,外面天气甚好,你我何不去山道走走?”
孙廷凤冷哼一声,却不答他,想必是还在怀恨她与石英“亲热私通”之事,转身走出大门,头也不回。
朴医刀脸色煞白,喃喃道:“该解释的,我也解释过了,且这般委曲求全,你还想要我怎样?”神情愤愤不已,一双眸子往陈天识看来。
陈天识心中凛然,叫苦不迭,心想:“她心中若不畅快,就要拿我出气。”见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纸包,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不由叫道:“今日孙无常已然替我服下了药
物,你便是要害我,也该明日再说。”言罢,却看她将药末涂在了绳索上,冷笑道:“你莫要怨我,反要谢我,绳索半个时辰之后便会腐断,你快些逃走吧?”
此言一出,陈天识顿时瞠目结舌,咦道:“你,你要放我走?”朴医刀往窗外狠狠看去,嗫嚅道:“他不理我,我也不让他钻研药道。”话音甫落,却听得外面有人叫道:“师妹,你不是要
与我散步么?既然如此,还不快些出来,何必要我等上许久?”正是孙廷凤大声招唤。
朴医刀又惊又喜,颤声道:“师兄,你,你说要我陪你散步么?”孙廷凤远远道:“你来不来?”
苍髯汉子哈哈笑道:“不是要你陪他散步,而是他陪你散步。”
朴医刀激动不已,暗想师兄心中介蒂消除,对自己情感必定会更进一步,说不得就要在山道表白。她胡思乱想,心中愈发快活,听得孙廷凤又在招唤几声,连忙答应,便连陈天识也顾不得了
,匆匆奔跑出去。未几,又突然回过身来,仓促道:“小子,便是绳索断了,你也不可就此逃跑。你便是逃了,身体虚弱,我们也能轻易将你捉回,其时百般刑罚、千般折磨地伺候,你可莫
要后悔。”
陈天识心中好笑,口中答应,却默默思忖,想道:“我为何要听你叮嘱?若非神仙保佑,让你们的种种药材毒物悉数变质,那每日灌服它们,不就是百般刑罚、千般的折磨吗?”稍时血竭丹
的药性发作,催动“气海”内息,鼓漾震荡,待到得“膻中”,胸口郁闷无比,苦不堪言。
苍髯汉子听见他的,从白屋奔出,叫道:“我来帮你解毒。”推门进来,将石英赶走。
石英为《八脉心法》说惑,有些浑浑噩噩,也不多言,搬起一张凳子出去,犹然沉思嗟叹。
苍髯汉子解开陈天识的绳索,双掌贴于他的胸前,运息半晌,蓦然被一股强大劲力推开,猝不及防,拿捏不得身形,扑通往後跌倒,待爬起时,满脸诧异,骇然道:“小兄弟,你这内力好强
,我,我此番救你不得了。”只觉得双掌潦潦,若被火烧。
陈天识灵光一闪,悔道:“我好糊涂,几乎将他害了。”急忙道:“你休要多说话,快些洗手。”
苍髯汉子咦道:“洗手之后就能帮得你么?好奇怪的法门。”也不抵逆,将双手探进木盆,果真洗得干干净净。他不待陈天识说话,又将双掌相贴,合在他的胸前,内力陡吐,再生反弹,砰
的摔跌了出去,不由大呼奇怪,连连摇头,道:“还是不成,只是双掌却无火烧灼烫之感。”
陈天识叹道:“你双掌熨热,并非是我之故,而是先前解开绳索之时,粘上了厉害的毒药,所以才要你快些洗手,以免被它戕害。”遂将朴医刀之事娓娓道来,胸中一口气闷宣泄不得,啊呀
一声,咳嗽不已。
苍髯汉子不住点头,在屋中踱来踱去,若有所思,忽然道:“莫非这婆娘对你有意,面上凶巴巴的,其实怕你早死,便想方设法要放你逃走?”
陈天识瞠目结舌,慌不迭道:“大哥不可胡说,那有此事?”
苍髯汉子一拍巴掌,神秘兮兮,哦道:“我明白了,断然是那孙廷凤对你有意,这朴婆娘十分吃醋,便想轰赶你走,是也不是?我告诉你,上次我跌了一跤,被姓孙的搀扶,他哪里不好扶将
,却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
陈天识哈哈大笑,继而道:“非也,非也,那--”咳嗽两声,又道:“他心中其实是极其欢喜朴恶妇的,只是面子单薄,不好意思表白罢了。”
苍髯汉子作恍然大悟之状,道:“原来如此么?好,好,我这人守身如玉,听你一说,我也放心了。”陈天识啼笑皆非。
苍髯汉子道:“你胸中的郁闷,我是解化不得了,只是你可还走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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