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书写完毕,被朴医刀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看待了一遍,逐字逐句,又挑出几处屑末的毛病,用小篆改正。女子书法不同,更是纤秀端正。郑统笑道:“孙夫人果真是精细呀!”他如此
称呼,只听得朴医刀双眼含笑,喜不自胜,轻轻一指孙廷凤,道:“我这丈…丈夫,医道药理、歧黄毒研,可谓天下无双,只是有时有些粗糙毛草,明明正确的,一个哈欠,或是一个喷嚏,
他便写错了。今日开出此方,有许多人在场见证,要是稍有马虎,出了什么毗漏,岂非有损我‘无常恶医’的赫赫威名么?其时便是抵赖,那也抵赖不得,还是小心些好。”
郑统将纸方叠好,递于不善婆婆,由她妥善收藏,又颔首称道:“家有贤良妻,便是万年宝。孙无常得妇若此,夫复何求?委实是老天偏爱,占尽好处艳福。”
朴医刀闻言,不觉有些羞涩,偷眼往孙廷凤不住地瞟去。孙廷凤初时尚有些不好意思,转念一想,暗道:“师妹是女子,依旧敢大胆表露。我堂堂七尺男儿,嗯,虽然没有七尺,也是雄伟男
儿,反倒唯唯诺诺,缩手缩脚,岂非要被这许多人暗暗讥笑,以为我不及一介妇人么?”蓦然胸中豪气万丈,心想:“大丈夫娶妻,天经地义,事已至此,我还犹豫什么?无论怎样,我夫妇
也在那《药毒经》上添写了一笔九星之王的正确使用之法,破除了这千古迷案,也不算是违背了师父的遗训。”遂深吸一气,大声道:“内子心细若发,我粗心一些,那又有什么干系。”哈
哈大笑,正撞见朴医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来,心中一慌,却笑出了尝尝连串的颤声。众人不由莞尔。至此一个唤他“丈夫”,一个倒叫她“内子”,这夫妻名分,便算是定了下
来,再无可改。
苍髯汉子本是放荡不羁,不拘小节,说来也怪,自从不善婆婆入屋,便少有言语,似乎心中若有所隐,却不便尽述。他听得郑统请陈天识再去白屋唤人,尚有一例要请孙廷凤与朴医刀观诊,
“无常恶医”夫妇也慨然允诺,忙道:“陈兄弟往来奔波,甚是辛苦,我去,我去。”
陈天识笑道:“咫尺距离,举足即至,哪里辛苦?还是--”不及说完,便看苍髯汉子拨闩推开,急步奔出,倒似躲避什么一般,不觉大是愕然。不多时,听得外面有人叫道:“唉呀,如何
会是你?”
陈天识听得真切,一人是“红袖女”白凤,另外一人正是苍髯汉子,想是两人甫一见面,却说出同样的话来,心想:“原来他二人也相互认识。”
思忖间,听得施伯明咳嗽连连,隐约道:“杨兄弟,你,你怎会这般留须纳胡的邋遢模样?”
白凤怒道:“施大哥,你还与他说话作甚?当日他若是施手援救,你我怎会弄得这般田地。”
苍髯汉子仿佛颇为尴尬,讪讪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所救不及,方才酿下大祸。施兄弟,真是对不起你了。”
施伯明叹道:“我们见宝起意,落下这般下场,也是善恶循环,报应使然,实在怨你不得。”
白凤却是不依不饶,急道:“施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菩萨心肠有些迂腐。他便是个大大的灾星,不用客气。”
施伯明叹道:“你不要胡说。”
白凤嚷道:“我如何胡说了?当年他师兄杨虎啸挟他赴西子湖畔之约,结果到得第二日,便浮尸水面,浑身上下,肿胀不堪。他狼狈逃窜,不敢回铁掌帮复命,说什么不好向各位兄弟交待,
心中极其愧疚。我们于是拉他入伙,成立‘黄谷六圣’,誓言从此为恶天下,决不再干一件好事。自打他入伙以来,晦气不断,如今有弄成你这般苦楚,他不是灾星,难道还是福星么?”迭
口辱骂,决不留情。
陈天识心中一凛,暗道:“他师兄是铁掌帮的旧帮主杨虎啸?如此说来,他自称姓杨,难不成是,是‘毒砂掌’杨怀厄?”顿时神情荡漾,胸中气血渐渐沸腾起来:“他见过那专打天下负心
薄情之人的神秘客,或曾经与之交谈,知悉红叶谷的所在。那红叶谷若是在嘉兴,必定就是红叶峰了。”暗自揣测,却听得杨怀厄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我就是帮凶,师兄之死有我一
半的责任。他对我恩重如山,我尚且如此待他,天底之下,再也寻不出比我更坏的大恶人了。”声音嘶哑,笑中有哭,听见阵阵脚步声响,渐渐杳远,似乎离去。
施伯明急道:“他一听旧事,即刻犯病,你又何必刺激于他。这般疯疯癫癫地跑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如何是好?”
白凤哼道:“他罪孽深重,真要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报应,怨不得旁人的。施大哥,你休要管他,我扶你入屋医治。”
陈天识好容易才知晓杨怀厄的下落,如何肯这般就放他离去,心中急躁,叫道:“走不得,走不得。”拔足飞奔,追了出去,几乎与施伯明、白凤二人撞了一个满怀。
白凤惊道:“你干甚么?”陈天识不及睬她,口说抱歉,就往院外追逐。踏上山道,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正是“毒砂掌”杨怀厄,奔跑迅疾无比,于是提气追赶。
石英脸色变幻不定,突然大声叫道:“你也走不得。”拎起一件白袍,披在身上,又尾随陈天识而去。
众人愕然,不知所以,方要询问,那三人前后跑开,早已无影无踪。
陈天识见杨怀厄疾步如飞,径直往北面而去,便是枝叶扑打,跌撞摔跤也顾将不得,心中惊疑不定。听见后面脚步声响,回头观看,见石英披袍追来,以为他也是惦念着杨怀厄的安危。三人
前后追赶,绕过几处弯道,眼见得前面道路愈发狭窄,石头磕绊极多。
又过了片刻,杨怀厄来到了悬崖之上,扭过身子,看见后面二人追来,哈哈大笑,道:“你们跟来作甚?没有见过天下第一的忘恩负义之徒么?若是看得不甚过瘾,近前来慢慢看。不对,不
对,我要从这崖上跳下去,你们也跟着跳下去么?否则必定看不齐全。”
此言一出,陈天识大惊失色,急道:“有什么事情慢慢商量,奈何想不开、忖不通,非要苦苦寻死呢?是了,我虽然不甚明白西湖之约的详尽情形,但杨虎啸既然早已死去,此刻便是阴间之
人,你这一死,自然也到了阴间,难道你要和他相聚团圆不成?”边说边跑,足下狂奔,已然来到了他的跟前。
杨怀厄嚷道:“你再往前一步,我便後退十步,还不停歇?”他离悬崖边缘,不及一丈,三五步便了,哪里能退得十步?
陈天识心惊肉跳,连声道:“好,好,我不过去,你也冷静一些。”
杨怀厄摇头道:“我师兄是大好人,虽然有些花心,藏纳美色自娱,但武功、义气皆是为人称道夸赞的。他若是到了阴间,只需在那十殿阎王面前打个照面,便能投胎转世,重新为人。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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