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是早就发现了柏长清的,从这些营营役役的黑色瘴气望过去,她周身围绕的青气实在太过显眼,本想暗中观察她会有什么举动,却没想到竟被她发现了,看来这姓柏的确实有几分厉害。
“木姑娘。”
木槿明知道那人就跟在身后,却还是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以至于听见唤她时,还要故作惊讶地转过身去“柏大人?”
“你怎一个人在这里,杜衡呢?”柏长清眼眸轻抬,从下至下看了看她,见她衣衫仍旧颇为整洁,显然并没有遭受到攻击,暂且可以放心一下。
“方才我与杜公子被一辆马车冲散了,眼下我也正在寻他。”
闻言,柏长清仍是不动声色地瞧着她,薄唇微抿“你们在哪处走散的,带我过去。”
她往旁一步站到了木槿身后,木槿点头,转身正欲带路,却只觉手臂上一阵疼痛,羞怒地转过身,一下就跌进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竟离自己这般近了,险些撞在她身上,木槿微微退后一步,声音冷了下来“你方才掐我作甚?”
“确认你是否是真的。”柏长清依然那般长身玉立,面不改色。
一口气噎在木槿胸口,差点将她气死“柏大人说什么胡话,我当然是真的,您可瞧仔细了,天下还有谁跟我这张脸相似的吗?”
柏长清果然认真地看着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天下自然没有与你相似之人。”
虽然听柏长清这样说,但木槿这话中还是哪里有些怪怪的,惹她别扭得很。
“那你方才所言为何?”
如果不出所料,柏长清大概也是发现了她们此刻正身处幻境之中。
事到如今,柏长清也不打算对她多加隐瞒,早日让她认清状况才能多些防备“你我现在正身处幻境之中,幻境中的人事物没有痛觉,我刚刚那般只是试探你一下罢了。”
“幻境?”
这些对寻常人来说确实一时难以消化,眼下她也没有太多时间与木槿细细讲解,只好告之道“说来复杂,此刻你只需记住的是,虽是幻境,但倘若在幻境中被杀,也可丧命,现在起你要跟紧我,先找到杜衡,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出去。”
“听来有些棘手,这要如何破?”
若是平常人,听到自己掉入迷魂阵后,可能早就吓破了胆,也不知眼前这看起来弱不胜衣的女子,究竟是真的不怕,还是另有打算,居然可以镇定自若地询问她解决方法,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柏长清就觉得她像一团迷雾,因着她那双沉寂眸子里潜藏的波澜不惊,那不是一双该出现在桃李年华的女子身上应有的眼神,仿似盛满了岁月的沉淀。
“我们需要找到建造这幻境的宿主真身,收了他的魂,便可出去。”幻境固然强大,但是要支撑起逼真的幻境,蛩主也必须要潜伏在幻境之中,但难的就是,幻境之大,蛩主不一定会隐匿在哪里,找起来着实困难些。
“这镇子这么大,我们该如何找?”
“有青摄铃,越接近蛩主,它就会响的越频繁。”
木槿心不在焉的问了一些常人所会问的问题,脑海中却在思索有关姜零露的事情,不知不觉却已经来到了她与杜衡走散的地方,说起来是走散,其实她也是故意要甩开杜衡的,那个家伙定力不够,只会给她拖后腿而已。
“我与杜公子就是在这里走散的。”
柏长清在这巷子里细细看过去,可见地上有人走过的脚印,非常细微,是寻常人难以察觉到的,木槿的左眼除可见先机外,还可控魂及微观辩物,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能将这些细小看的清清楚楚,但柏长清居然也能看得到,可见她的观察力明显优于常人。
两人随着脚印转眼走到一间四合院,这院子里也没有人,远远只听见一间厢房里传来声响,柏长清走上前推开门,木槿跟在她身后刚要抬脚迈进屋内,哪想到柏长清突然转身将那门带上,伫立在门前,木槿还没将疑惑问出口,就只见柏长清抬手,用手心挡住了她的眼睛。
“莫看。”她的声音自面前响起,清清凉凉宛如碎玉。
柏长清的手掌心软软的,凉凉的,如她这个人一般,透过五指的缝隙,木槿隐约看见那波澜不惊的人,竟然微微红了耳垂。
木槿天资聪慧,顿时就猜想到了厢房里此刻应是发生着什么事情。
但她鲜少与人靠的这般亲近,便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绝美的眼睛里盛起笑意“那我们在外头等着?”
柏长清也极少与人这般亲密,刚刚近距离的接触还残留着一丝陌生的香气,但是竟没有让她感觉有任何不适,她放下手摇了摇头“你且在这里等片刻。”
说完,她转过身再次推开门,走进里屋,无视那褪了一半衣衫正在妖娆扭动身姿的女子,站在杜衡面前。
本来杜衡还沉浸在美色中,只感觉周身寒冷的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就对视上了柏长清那冷若冰霜的美眸,吓得他一下摔倒了地上,头脑霎时清醒起来。
“立刻穿好衣服,出来见我。”
木槿蹲在屋外头的青石板上,看见柏长清一脸阴沉沉的走出来,不知怎的只觉想笑,也是真的笑了出来。
杜衡本来以为就只有柏长清一个人,出来后看见木槿也在不远处正嵌着笑意看他,顿觉窘迫,羞愧地直抬不起头。
“身为青灯阁弟子竟会被这艳俗幻境所设障。”
柏长清手拿长剑朝杜衡走过去,吓得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宝剑出鞘,柏长清面上的冰霜比那剑的锋芒还要冷,杜衡任命的闭上眼睛,手臂上没有传来痛感,但是脑袋被剑鞘重重敲了三下。
“出去之后,戒色三年。”
杜衡蓦地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巴,戒色三年?!还不如在他手上划三下绛红来的痛快,三年,没有女人的日子他可怎么活啊,杜衡欲哭无泪“师姐你打我吧,你还是打我吧!”
柏长清甩了衣袖,木槿跟上去,回头看了一眼惨兮兮的杜衡,颇有些安慰的冲她笑道“要当和尚了。”
杜衡听着这句话怎么也不像安慰,眼看柏长清马上就要走远了,也急忙起身跟上去。
碎碎念的在身后求柏长清放过自己一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泪已经直在眼眶中打转了。
柏长清直接把他当作苍蝇一般,理都不理,走了半晌,她蓦地顿住脚步,神情凝固,刚刚还营营役役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此刻已经空无一人,杜衡也察觉到了异象不再呱噪,警惕起来,只听青摄铃的响声越来越频繁,柏长清利落地抽出剑来,耳边轰隆隆犹如雷声,霎时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络绎不绝的肆,面露獠牙向着三人扑来。
看来这幻境的蛩主也快没有耐心了,直接放化出肆,明显是想将他们置于死地。
这些肆的攻击来势汹汹,杜衡与柏长清顿时与他们周旋开来,被刺中的肆就立刻化成黑沙消失不见,他们二人将木槿夹在中心,以免她受到伤害,肆的数量越来越多,如此强大的幻境会快速消耗人的心神,木槿深知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虽柏长清与杜衡将她围在中间,护的周全,却未见木槿早已是眉目寒霜,低头间咬破了手指,将溢出的几滴鲜血弹到了其中一肆身上。
幻境中虽不能对虚无之物控魂,但是她的血液可以将这虚无之物短暂的实体化,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这滴血,带她去往宿主的位置。
那被滴了血的肆立刻停止了进攻,目光微微一转,两人双目相对,那肆竟然有一瞬间止在了原地。
前方的柏长清察觉到木槿好像移开了方向,趁空隙转瞬回过头去,正看到那肆站在木槿面前,以为要伤她,挥剑过去,那肆也算灵敏,跳开闪过一剑,木槿心中舒了口气,还好没有伤到它,不然她可白白浪费了这一时机。
谁料这时从后方又冲来一肆,柏长清凝神将木槿朝身后拽去,肆的利爪划过柏长清胳膊,撕开了一个锋利的小口。
柏长清反手扬剑,将那肆又刺成灰烬。
“莫要与它们纠缠,有个肆独自跑了,追上它。”
木槿看到她的伤口正在流血,正想开口说话,柏长清却将她拦腰抱起,御轻功朝那肆消失的方向追去。
耳边风声之大,分外真实,木槿生平第一次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人这般抱在怀里,显得她非常之弱小,这让她浑身难受好不自在,蹭啊蹭试图找个合适的方法离开这个怀抱。
“我身上难道有刺吗?”
柏长清那冷冷淡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惹得木槿浑身一僵。
“莫要乱动。”
不知是不是幻觉,木槿竟然在她那向来没有起伏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温柔。
有种熟悉之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人的声音,她肯定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听到过。
可也来不及给她时间多想,转瞬,几人便追上了那肆,木槿双脚终于得以落了地。
只见那肆混进了一家客栈门前,柏长清几人也走了进去,见里面只有一位店小二,和几位在大堂食饭的行者。
柏长清在店内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的目光就锁定在这些食客身上,敏锐的试图看到些什么破绽。
木槿站在她身旁,目光只是淡淡在这些人身上划过,忽然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帘,望向那正在二楼处的酒童,酒童接触到了木槿的眼神,浑身募得一僵,须臾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张脸她百年前见过一次,世上绝无第二个与她相似之人,这竟是,君主么。
木槿瞬间就看破这酒童便是这强大幻境的宿主,但他隐去了真实样貌,木槿开启先机,只见那酒童的真身竟是一位女子,刚刚那人见到自己之时,明显眼中显露出了一丝慌乱,她在怕自己吗?难道她见过自己?
酒童也回过了神,转身快速逃走,身形瞬间消失,有柏长清与杜衡在身侧,木槿不便在去追,心中唯有暗暗将那人的样子记下。
周遭环境在顷刻间崩塌,幻境慢慢隐去,桌椅酒楼食客,一点点消失,当幻境全部隐没后,几人发现他们此刻竟是身处田野之上。
还没等找到宿主,宿主自己却先收了手,柏长清不解,这幕后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噫?幻境不见了?”刚刚还身处客栈之中,转眼就来到了荒郊野岭,只听风声呼呼过耳,杜衡百思不得其解地挠了挠头。
“嗯,看来是宿主走了。”
柏长清眉心紧锁,今日一事却有诸多疑点,她们为何会平白无故遭受到蛩的攻击?而且就凭方才中幻境中的攻势来说,那宿主是明显想置他们与死地的,最后却又为何摇身而退?
这样想着,柏长清转身看向一旁的木槿,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开口道“孟梓礼为何找你?”
听见柏长清的发问,木槿眉间微蹙“不知。”
她却是不知,不知孟梓礼为何要找她,不知这幻境与他的关联,不知刚刚那个宿主究竟是什么人,更不知姜零露到底在哪里。
“此番性命攸关,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你需要住到青灯阁。”
柏长清不敢保证今日之事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不管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但如果肆或蛩若想伤害她,青灯阁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危。
青灯阁吗,那地方木槿早就住腻了,根本不想再回去,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回绝了柏长清。
杜衡还没回过神来,一脸呆呆的,听到木槿居然拒绝了柏长清,更是难以置信“姑娘,你胆子可真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能气定神闲。
柏长清早就料想到她会回绝,也并没有太多意外。
“不住青灯阁也罢,但务必派一人到你那里护你周全。”
“我常年一个人住惯了,不喜与人同住。”
柏长清定定地看着木槿,语气多了些坚硬“两者必选其一。”
她也是个执拗的人,当然说一不二,木槿也定定地看了眼柏长清,本想开先机控了她的魂,此事作罢便可,但她又忽然觉得那样很无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笑道“好,那我就一个要求,我要柏大人你与我同住。”
“哎?”这要求连杜衡都疑惑了。
“我不喜与人同住,更何况是无关之人,想来这青灯阁中我只认得柏大人。”
木槿猜想以柏长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应是很难答应她的,所以她这也算是给柏长清抛了个难题,就看她能不能接得住了。
柏长清瞧她眸子里笑意盈盈,准是闷了坏心思逼她自己打退堂鼓,柏长清偏偏也没如她所愿,看着她的眼睛,点头“好。”
杜衡没想到柏长清居然会答应,而且答应的毫不犹豫,这完全不像他印象中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柏长清,真是活久见,杜衡困惑的挠了挠脑袋。
木槿也没想到柏长清居然会如此痛快的答应了自己,看她这淡漠冷静端坐云端的样子,没成想竟也能放低身段,给她当起保镖来,事已至此,木槿早就疲惫不堪,也不再僵持,那两人便各退一步,相安无事渡过这几天便好。
回到家中已经是子时了,被困在幻境里近一天,木槿洗漱过后实在是感觉饿极了,便去厨房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些菠菜,用清水煮一煮,洒了点盐便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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