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罗绮的生辰闹哄哄的一日终于过去,等到宾客们都散了,已经是天色渐晚的时候。暮色四合,家里的下人们挨个将宾客们送了,已然过了用晚膳的时分。姜阮涟早已回到了自己的院中,今日因着纪罗絪的缘故,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给了自己东西,只当是见面礼。周玉仪也已经坐在了院子里,今天天色不错,外头送来的礼单实在是多,所幸便在院子中对了,登记之后入库,想着是哪家的礼,之后还得还回去。
含巧帮着姜阮涟记了一下给的东西,挨个收道首饰盒里。姜阮涟不大懂这些,坐在床边上,头斜斜地靠着,漫无目的的发呆。想起来今天行酒令和投壶的事情,心中不大是个滋味。投壶自己或许还能学,行酒令这种事情,怎么学的好呢?那些诗词,自己是一个也不懂的。
“十七人中最年少”这话刚出来,纪柏璟就拿了酒杯,众人已经笑着让喝酒,自己却不知道为何是他喝。“会当凌绝顶”刚出来,纪柏珣就笑着拱手说再喝不下,自己也不知为何是他喝。姜阮涟只坐着,只觉得融不进去,便也感觉不到哪里好笑。陈喜儿虽说也是姨娘,却能懂得点这里面的事情,倒不像是自己,半点也不懂的。
含巧一边收拾着,一边转头看姜阮涟,看人一副愁容,上前问道:“姨娘,怎么了?若是为着缊八小姐的事情,那是大可不必的。缊八小姐自来就是这个样子,便是被姑爷给惯坏了的。姑小姐纵然想管,耐不住姑爷总是劝着,所以也只得作罢了。您瞧瞧,不单是您,就连是绾六小姐她也该说就说呢。所以您放宽心些,缊八小姐尖酸刻薄惯了,自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姜阮涟靠着床,略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并不介意缊八小姐。她说的都是事实,我的确是乡野出身,若是说进不来这个门,也是应该的。我只是觉着,自己似乎真的与这里格格不入,就像今日小姐少爷们行酒令,我连那些是什么都不知道。”
含巧这才明白人愁的是什么,走到床边,不大在意的说:“嗨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些事啊。那是些诗词,姨太太要是想,大可以去藏书阁里拿几本背一背也就好了,或者干脆我给您要了签子来,您看了就懂了,不用因为这个发愁的。再说了,您是老爷的姨太太,跟少爷小姐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很多的,等着老爷回来了您就知道了。”
姜阮涟原本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含巧这一番话说的人更愁,明明是无心的,却偏偏让人愁绪涌上心头。本来担心的还只是与这里的人无法融入,现在却又不可控制地想到自己那远在天边的夫君,那或许不算夫君,算主人。那自己又是什么呢?是人家花钱买来的,与那些猫狗没有二别,都是可以送人的。或许自己连条命都算不上,那自己算什么?算个摆件,算个东西,算这诺大家里的一个装饰品,唯独不算个人。
这个认知让姜阮涟心里发凉,控制不住的便觉得有一层汗从自己的背脊上冒出来。眼看着外头天色就要黑了,姜阮涟招了招手,让含巧为自己梳妆。
含巧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觉得有些意外,这么早的日子便要睡了。又想着今天忙碌,大概是累了,也不多问,便为人梳妆。
那边纪罗绮院子里则没有这样的宁静。礼物盒子堆成山一样,与今日的一比,昨日的便算不得什么。盒子有开着的闭着的,有的是盒子有的不是盒子,层层叠叠的堆砌在一起,看着好几个丫头下人们挨个拿下来登记了是哪家送的,光看都觉得眼花缭乱。
纪罗绮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致,年年都少不了这个时候,院子里一半的地方都得堆上这些东西,自己房中的库房又要再进一批。所以她总盼着这些人过生辰,好赶紧把库房里的东西送一些出去,免得实在是堆的太过于多,到时候要找个东西都难于登天。
北栀正在跟着清点,南乔看人有些无聊,走过去问要不要端点点心过来。纪罗绮在椅子上面撑着头,听见人这样问,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于是答应下来。南乔答应了一声,去了厨房一趟,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牛乳和一碟子糯米糕。
纪罗绮接过来,随意吃了几口,就又把吃的放在一旁,扭头问南乔:“大太太呢?大太太那边是不是也忙着?”
南乔点点头,说到:“咱们这儿送来的是单独给您的,有的民意是直接送公馆的,大太太如今管家,自然得把这些都仔细算了。大太太那儿的东西约莫着是您这儿的几倍,自然大太太更忙一些。估计今天不到后半夜是收拾不完了。”
纪罗绮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点点头,又嚼了两口,突然抬起头问:“那小娘呢?小娘那边怎么样?”
南乔没想到她问这个,去小厨房不会路过那边,于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纪罗绮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收拾东西看的实在是无聊,嘱咐他们点好之后礼单给自己看一眼就好,而后转身进了房里。
那天夜里的确如南乔所说,周玉仪收拾完就已经到了后半夜。
纪罗绮生日一过,而后还是照常的回去上学,收女学生的话已经越传越烈,她打算努努力,尽量的考进去。若是考不进去的话,就只好直接在这边读完,然后升入大学本科。最近北京大学闹革命闹得欢,不少爱国青年都聚在那边,之前还听纪柏琛说起来过,看样子纪柏琛对这地方颇为向往。
至于她自己,这城里的名校不少,家中又不缺钱,在国内读几年,在国外读几年,也算是好的。不过最麻烦的是母亲,母亲虽然同意了让自己上学堂,不过当初似乎就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如今看上去倒是不愿意让自己再上。在母亲看来,自己上学堂不过是小打小闹,一个女子出嫁才是正经的事情。如今自己也过了十八岁,约莫着母亲马上就要开始催婚。纪罗绮坐在汽车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头痛。
母亲总是难劝说的,毕竟母亲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那样的,在母亲看来,或许二姐比自己要好的多。更何况父亲马上也回来了,纵然父亲是希望国家好,但是这跟不同意女子上学并没有冲突。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爷爷。爷爷是个顽固派,总觉得有一天皇上还会回来,外头的这一切都是小打小闹。当初自己上学堂,爷爷生气的很,为此还说了母亲一顿。如今要是让爷爷知道自己要上男女混学,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纪罗绮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拽过了自己脑袋后面的辫子。最近学堂里有女学生剪了短发,想来是受着外头革命的影响。自己也曾经看过,那短发并不难看,露着一段光洁似白玉的脖梗,反而比这长长的一条辫子要更好。更何况根据剪了短发的同学说,短发比长发好打理的多。纪罗绮自然是有些心动的,但是想到自己那样的家庭,又有些犹豫。
车在门口停下,纪罗绮下了车,招呼司机路上注意,而后转身进了校门。
最近学堂里也不太安稳,外头世道闹得乱,三天两头就有教员说这说那。她走进教室,正好看见同桌过来,盯了同桌两眼,却发现了不对劲。自己的同桌也剪了短发。
说起这同桌,这是个姓苏叫晴的,圆脸,眼睛不怎么大,却有些圆,嘴唇有些厚,连鼻子都是圆钝的。身形并不高挑,整个人的身材有些丰腴。她的父母是一家布庄的老板,布料卖的不算好,维持生计却也总是够的。家中人口少,下头一个弟弟,父母上头只剩下一个爷爷还健在,拢共也就五口人。
苏晴看纪罗绮盯着自己发呆,一边从布袋子里往出拿文具,一边笑嘻嘻的说话:“你看我做甚?昨天我刚跟爸妈说的,我说学堂中好多女学生都剪了,看着好看又利落,多好啊。我爸妈经不住我劝,想着剪了也就剪了,只不过不让我出去花钱,说是世道不好,钱得省着点花。所以我就自己一剪刀剪了,然后又随便修了修,看着好看嘛?”
纪罗绮又盯着同桌看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说,好看。
同桌高兴的笑了,而后转过身问她,你有没有剪头发的想法?
这话问住了纪罗绮。若说有没有,那必然是有的。可是在自己那样的家庭里,上学堂已经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若是再加上个剪头发,不晓得母亲要受怎样的非议,不晓得祖父要发多大的火,所以也只能想一想罢了。她难得的说话有些迟钝。“我,我自然是有的。”
苏晴看了她两眼,瞧着人把东西从那牛皮包里拿出来,叹了口气。“唉,都说你们纪家这好那好,我前两天还听她们说,你手上带着那一只腕表是什么百达翡丽,还不是有价格的,是没价都买不着的东西,说什么那一只表能值城郊的几套别墅。她们也真是的,在学堂里不想别的,却整日看你的穿戴。”
纪罗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向自己的手。苏晴语气中没有半点羡慕的意思,似乎仅仅是阐述一个事实。的确,自己的出生带给了自己极其优越的物质条件,自己似乎从小就是被泡在宝石中养大的,可是现在自己却发现,这宝石可以是自己的巢,也可以是自己的笼子。自己被这宝石养大,也被宝石困住。
自己今天手上戴着的不是什么百达翡丽,看下牌子,这块好像是查理德米勒。其实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自己不知道,在自己看来他们也不过是一块表,要说作用,除了看时间也没有别的了。可不可以带别的呢?当然可以,可是在她那样的家里,便宜的东西似乎根本不许出现。
苏晴看着纪罗绮陷入沉思,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哎呀,你就别想了,一会儿老师就来了,打打精神吧。你之前还不是说你要考学吗,男女混校诶,你要是能进去,我们不晓得有多羡慕你呢。那你就是真的新时代女性了,别说是我们,好多年轻的老师都在夸你呢。”
苏晴说着,又看向纪罗绮的头发。一根蓬松的黑亮亮的辫子,细闻还有香味,不知道又是哪个法国品牌的洗发水或是香水。“至于剪头发的事儿,你也别太担心了,你那样的家庭,能上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剪头发这种事情,放放再说吧。等着你以后考上了,或是升学了,到时候你长时间不回家,在外头偷摸的剪个头发,先斩后奏。”
纪罗绮扭过头,看着苏晴一张圆圆的笑脸,点了点头。其实哪这么容易呀。自己要是真考到外头,家里人必然是不放心,哪怕真的能让自己去上,也是要在外头买一套房子,再带一堆仆人过去,日日夜夜都要伺候。自己别说是偷摸的剪个头发,怕是干个什么都有人告诉了。
纪罗绮叹了一口气,不再想剪头发的事情,安心上课。
家中自然是不知道纪罗绮的心事。这月初的事情忙完了,自然就还有月尾。这个月底纪和惇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纪和惇是现在名义上的家主,纪老太爷已经安享天年不再管事情,自然家主回来是极其受重视的。
周玉仪整日里库房帐房的跑,总是想着要办个怎么样的会,要怎么样子去迎接,怎样子接风洗尘,怎样大宴宾客。而后又想着,自己要与久别重逢的丈夫说些什么,自己要怎样对待久别重逢的丈夫,要怎样让丈夫和子女都高兴,怎样让家中的每个人都满意自己所办的事情。要干的要准备的太多了,忙的周玉仪脚不沾地。
姜阮涟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家中的忙碌。之前的时候周玉仪吃饭并不赶,如今却有些匆忙的意思。家中的人人似乎都有些高兴,可是越是这样,她心里却越是发慌。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说,纪和惇,那个素未谋面的,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不敢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怕让家里人不高兴,却又无法表现出高兴,所以只好能在家中便在家中,尽量不见人,也不叫旁人见了。
含巧瞧人每日心神不宁的样子,只当是马上要见到丈夫,心中期待,所以还用话揶揄。她哪里知道姜阮涟的想法。姜阮涟也不好明面反驳,只好闭了嘴,不与人说话。
最近府中的日子自己总算是有些适应,嫁进来将要两个月,可算是有了一些实感。
纪和惇回来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姜阮涟看着那越撕越少的日历,心也越来越慌,似乎回来的不是自己素面谋面的丈夫,而是什么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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