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并且总是心绪难宁,您说拓州会不会出事了?”
韶山城,沾州。
汝家,汝俊晤的书房内。
汝恒一脸焦虑不安的表情,站在父亲汝俊晤的书桌前,压着嗓子,小声诉说心中的忧虑。
沾州在拓州东面,是苏皇大帝赏赐给汝家的封地。
大苏律,府城可屯兵一万五千,州城可屯兵三万,主城可屯兵五万。
若超过这个数,则以揽兵造反的罪名论处相关官员,罪诛九族,不可赦。
沾州作为一座州城,按大苏律只允许屯兵三万,但因为它是汝家封地,有开国将军汝成周坐镇,所以沾州可屯兵五万。
就像白云城有苏翰举在,白云城的守城军只能有五万,但是苏翰举却可以拥有十万私家军。
这是苏皇大帝的特敕。
若无此特敕,苏阳哪敢招募红甲骑兵。
七十二座中央城拥簇着帝都。
在这七十二座中央城最外围,隔一段地界就有一座像沾州这样的州城或主城,皆是由赫赫有名的将军坐镇其中。
这就相当于大苏帝国的第二道边境防线。
若遭遇重大战事,边境第一道防线被破,那么这第二道防线就会迅速构筑起来,抵御强敌。
但这些年朝中文官对这第二道防线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
说眼下王朝昌盛繁荣,天下太平祥和,应该适当收回将军们手中的兵权,以及减少各州府的屯兵数量,从而减少每年的军需开支,把节省下来的钱银投入到农牧业发展中,使王朝愈加昌盛繁荣。
兵权可是将门世家的命根子,文官要砍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岂能答应,于是便和文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背地里互相使绊子,斗的不可开交。
可是拼唇枪舌剑、腹黑耍阴招,武将哪里是文官的对手,所以这些年争斗下来一直是输多胜少,吃了太多的亏。
好在有苏翰林钳制着,否则武将早被腹黑的文官给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当然,也幸好有苏翰林钳制着,不然文官早被武将们揍得屎尿横流,怕是连大门都不敢出一步。
但去年至今,受了几十年窝囊气的武将们终于打了一回翻身仗。
帝国四境战乱,武将们个个端起了架子,朝堂上都不拿正眼瞧文官,全是眼看天,用俩黑鼻孔对着一群文官。
文官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不敢说话,因为说话就是“你行你上啊”。
有一老臣不服,说“我上就我上”,还真穿上冰冷坚硬的战甲领兵出征。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骑马走了不到三十里路,被四五十斤重的战甲坠下马,摔死在平坦的官道上。
差点没把武将们笑死在朝堂上。
文官们则像被拔光鲜艳羽毛的鸟雀,羞臊的不敢抬头,并且把这件事列为禁忌话题。
“慌什么!”汝俊晤目光从手中书卷移开,肃着脸瞪了汝恒一眼,不悦呵斥道。
“孩儿是怕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汝俊晤打断汝恒的话,道:“你只需要把我交代的事做好就行。”
“您交代的事孩儿皆以安排妥当,保证不会有半点差错。”汝恒应道,顿了顿终究是忍不住,说出心中担忧:“孩儿就是怕万一事情查到广大人头上,广大人扛不住把咱们供出来。”
汝俊晤瞅着汝恒愁眉不展的样子,觉得有必要把这事给汝恒理顺了,让他心里亮堂起来,否则这小子见天的自己吓自己,可别吓出什么毛病来。
遂放下手中书卷说道:“你想多了。”
“不过是一点粮食罢了,难不成雁城还能为了这点粮食,把几十万守城军开来不成?”
“顶多就是派一两万人马过来,问题是雁城没有水军,所以派来的只可能是骑兵。可是骑兵有什么用?骑兵能对付水贼吗?”
“不能。”
“那么想对付望渊湖的水贼,他们只能求助于广景朔。到时候只要广景朔出兵把水贼剿了,然后从水贼老巢里搜出粮食,这事就铁板钉钉是水贼干的了。”
“至于水贼老巢里为什么只有那么一点粮食?其他粮食去哪里了?想知道答案只能去湖底问水鬼了。”
“你看,事情就这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就算有万一,查到广景朔头上,他们有什么证据给广景朔定罪?”
“广景朔和他的人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插手此事,所以他们就算把拓州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广景朔的罪证。难不成就凭水贼头目的几句话?那不是搞笑吗?”
“唯一可查的一条线就是麻袋这条线,所以你只要把这条线掐断,他们就是查破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汝俊晤轻捋山羊胡,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您放心,和麻袋有关的人全都已经——”汝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经他父亲这么一分析,他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踏实地放回原位,脸上反露出阴冷的笑容,道:“丢失这批粮食虽不能对戚无为造成致命打击,但肯定够他喝一壶的。只可惜不能当着面告诉他是咱们干的,否则看着他精彩的表情,那才畅快。”
“呵呵,他如果够聪明,迟早会琢磨明白的,但没有证据,能奈我们如何?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哈哈——”汝俊晤开心大笑道,心里荡起报复的快感。
他在雁城受了奇耻大辱,奈何不敢找张小卒算账,便把一切都怪罪到戚无为的头上,于是就琢磨出这个法子报复戚无为一下,顺带着还能为汝家的私军屯一批军粮。
要说这父子俩也是胆大包天,因为这事如果被查清,绝对是杀头的重罪,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家族。
不过胆大包天的事他们干多了,不差这一件。
“报!”
院门外有人高声通报。
这间院子是汝俊晤的书房重地,院门口有兵卫看守,无论有多么重要的事都得经汝俊晤点头允许方能入院禀报。
所以不是紧要的事一般不会通禀到这里来,即便会也大多是守在门口,等汝俊晤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再禀报。
而像这样高声通报的,多是要紧的事。
“进来!”
汝俊晤微皱眉头应声道,声音不大,但刚好能传到院门外。
很快就有一个士兵推门进入书房,往前跨三步,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将军,望渊湖的水贼被剿灭了,并且有四个水贼首领被生擒。”
汝俊晤听到前半句并不意外,因为这是他预料中的事,望渊湖的水贼一定会被剿灭,并且是不留活口那种。
可当他听完后半句,惊得一下从座椅里站了起来,急声问道:“是何人所为?!”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如果是广景朔剿的水贼,那一定不会留活口,即便要留活口,也断不会留水贼首领。
所以他一听水贼首领被生擒,就立即知道水贼肯定不是广景朔剿的。
“是雁城兵所为。”士兵答道。
汝俊晤眉头一拧,道:“把事情前后详细说一遍。”
士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探听到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
“那半路杀出来扭转战局的四个人是谁,你可知道?”汝俊晤问道。
“不知。”士兵答道。
汝俊晤眼皮突然猛跳几下,看向汝恒吩咐道:“快去把我吩咐你做的事再检查一遍,万万确保不能有丝毫纰漏。”
“是!”汝恒放回去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父亲阴沉的脸色告诉他,事情不太妙。
……
广景朔的眼皮也在跳。
突突突——
就好似两只眼皮底下各藏了一只大跳蚤,在不停地蹦跶。
他火急火燎地回到拓州城,家都没回一趟,就一头扎进军中大营。
然后牟足了气势等着赵全找上门,准备来个死不认账。
他乃拓州节度使,统领拓州三万守城军,所以躲在军营里远比躲在家里安全。
手握三万大军,他可不怕赵全敢用强。
若赵全用强,那简直就太好了,直接给他定一个领兵造反的罪名,强杀在拓州城内,一了百了。
可是广景朔牟足劲连等三天,也不见赵全找上门来,这让他所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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