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拔刀砍下伊势贞教的首级,吓住了幕府评议中的各家姬武士。
上首的足利义昭两股颤颤,不知道织田信长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马回众见有人拔刀,冲了进来,围住了织田信长为首的织田家姬武士。
双方都拔出打刀,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仁木义政喊道。
“都住手!”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和田惟政,怎么办?织田家的人马守着京都,连同外围南近江,还有三万战兵!
和田惟政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问道。
“织田殿下,您这是何意?”
织田信长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足利义昭,隐隐闻到一股尿骚味,嘴角透出一丝不屑。
“伊势贞教与三好家密谋,谋害先代,罪当不赦!
她这些天在幕府之中反复挑拨,破坏将军与大御台所的关系。如今,又要鼓动我当什么管领代,这让我如何与将军相处?
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不过是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不必谢我。”
和田惟政愣了一愣。
织田信长在御前暴起杀人,已然是嚣张至极。但她言辞之间却是牢牢站在道义之上,让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看了眼主位上还未回过神来的足利义昭,和田惟政勉强问道。
“如此说来,织田殿下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参与幕府评议,而是要诛杀这个逆贼?”
织田信长看着和田惟政,正色道。
“我乃是外藩身份,哪有资格参与幕政。洛中法制通不通过,那是幕府内务,与我无关。
只是三好上洛弑君,虽然罪魁祸首的三好三人众与伊势贞教伏诛,但三好家的罪行不能不追究。
幕府当为先代被弑一事,讨伐三好逆贼!我织田家愿为先锋,协助幕府讨逆!”
织田信长慷慨激昂,让和田惟政不知道该怎么说,无奈看向上首的足利义昭。
足利义昭这时候只觉得裆下有些潮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不管织田信长嘴上说的多好听,她确确实实是在御前杀人,肆无忌惮。
足利义昭恐惧得发现,自己好像拿织田信长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敢下令让足利马回众把织田信长拿下吗?看看刚才仁木义政的态度,就知道这个马回众的上司已经怂了。
织田家的大军还未退去,这时候为难织田信长,谁来阻挡织田家的军势?
足利义昭隐隐想起离开的斯波义银,咬咬牙,把他的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是自己要乾刚独断,是自己要独揽大权,这才千方百计把斯波义银搞走。
现在倒好,织田信长这个出身卑贱的外藩竟敢当众给自己难堪,让足利义昭实在无法接受。
她是河内源氏嫡流!她是足利将军!她的身上流着比织田信长高贵百倍的血脉!
可足利义昭在此刻,却不得不低头。伊势贞教的尸体就在地上,谁知道织田信长会不会再发狂。
足利义昭思来想去不开口,和田惟政有些急了,织田信长却是微微一笑,对身边一名姬武士说道。
“秀吉。”
“嗨!”
她带上殿的姬武士中走出一人,正是羽柴秀吉,鞠躬听令。
织田信长指了指地上伊势贞教死不瞑目的人头,说道。
“伊势家的府邸围严实了?”
羽柴秀吉恭谨道。
“已经处理妥当,绝不会走脱一人。”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去吧,一个不留。”
“嗨!”
羽柴秀吉转身就走,足利马回众挡着不让路,双方一下子僵持住了。
足利姬武士看向指挥的仁木义政,仁木义政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慌张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比她更慌,下意识点了点头。
仁木义政松了口气,对足利姬武士挥挥手,把羽柴秀吉放出去。
羽柴秀吉一走,织田信长威势更甚。此消彼长,幕府一方的心气更显低落。
足利义昭开口说道。
“织田姬看不上管领代,难道要谋个副将军的位置做做?”
此言一出,和田惟政都听不下去。足利义昭外厉内荏的怂蛋模样,着实让足利家丢人。
足利义昭也是想要挽回颜面,显得强硬一点。但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万一织田信长真答应了,把球踢回来,她怎么接?
织田信长看了眼足利义昭,笑了笑,说道。
“我乃平氏落胤,哪有那个资格,将军多虑了。”
足利义昭松了口气,织田信长到底给了自己一个面子。可和田惟政却是心头一跳,面色有些异样。
源平两氏,乃是武家领袖。
源平合战,其实是伊势平家与河内源氏争夺天下之战。当时的平家麾下有源氏武家,河内源氏麾下一样有坂东八平氏。
足利义昭怒而失口,编排出一个副将军之名,讽刺织田信长心怀不轨。
足利幕府乃是河内源氏嫡流称尊,守护体系内的家格,是足利家第一档,足利一门亲族第二档,源氏其他支脉第三档。
总而言之,源氏最贵。
织田信长反口一句平氏落胤,自诩伊势平家后裔,自然不能担当什么副将军的高位,她不配。
可织田家是斯波家宰出身,即便织田信长出身旁系庶流,也没有自诩为平氏落胤的道理。
平氏落胤是什么意思?不被承认的平氏庶子?她算是哪个平氏?
和田惟政隐隐感觉到织田信长这句话,并不只是给足利义昭一个台阶下,还另有所图。
足利幕府举的是河内源氏大旗,走的是源氏的武家公仪。织田信长自诩平氏落胤,莫非。。
和田惟政还在胡思乱想,织田信长已冲着足利义昭一个鞠躬,说道。
“既然伊势贞教这个逆贼已经授首,我也不好再打搅幕府评议。
洛中法制如何结果,乃是幕府内务,我不便多言。不过,三好家之下场,事关为先代复仇。
若是不征讨三好家,幕府威严何在?还请三思。
公方大人,我先告辞了。”
说完,织田信长转身就走。
刚才放走了羽柴秀吉的足利姬武士,自然不会挡着这位杀气腾腾的织田家督,只能看她潇洒离去。
一众幕府姬武士亲眼看着织田信长在御前宰人,然后拍拍p股走人,面色各异。
织田信长说是随便幕府自决,不参与,不搅和。可伊势贞教的尸首就在众姬眼前,大家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足利义昭脸色难看,裆中潮湿难忍,恨恨说道。
“今天到此为止,来日再议!”
一群姬武士伏地叩首,心中的异样感越发强烈。这幕府中枢,可是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
一日之间,世袭政所执事,曾经在幕臣中拥有崇高地位的伊势家,全家老小被押往鸭川岸边。
伊势贞兴嚎叫着冤枉,不肯就范,羽柴秀吉便亲自帮她体面了。
心中早就压不住野火的羽柴秀吉,今日是分外兴奋。
伊势贞教命丧二条御所,全家斩首在鸭川岸边,百余口人丁的鲜血,染红贯穿京都的这条河川。
被京都武家鄙夷为乡巴佬的织田信长,第一次露出獠牙,便吓得京都上下噤若寒蝉。
在幕府政治中如鱼得水的中枢武家,第一次感觉到了织田家的威胁。织田信长这个人,她似乎并不在乎幕府的游戏规则。
伊势家家格不低,在幕府内部关系深厚。即便真是罪无可恕,也得走个审问的流程,给个切腹的机会,死得体面。
而织田信长暴戾得一刀了解,不问罪之有无,直接杀全家的做法,刺痛了所有幕府武家的神经。
天街踏尽公卿骨,幕府各家心中,未必没有兔死狐悲之哀。
而此时,被京都武家视为织田信长门下恶犬的羽柴秀吉,很满意这个结果。
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满足了自己为深爱之人复仇的渴望。
———
望着被血染红的鸭川岸边,羽柴秀吉一边呵斥麾下足轻冲洗现场血渍,收敛尸首,以免引起瘟疫。
一边,询问身边的竹中重治。
“竹中姬,我有些不明白。
大殿在二条御所拒绝了幕府的管领代,副将军,实在让我诧异。
即便公方大人给得不情不愿,但有织田家三万战兵在侧,许多事由不得将军任性。
大殿敢在御前见血,何必趁势定下洛中法制,入主幕府要职?
另外,上洛之前,你向大殿献计,提出养寇自重之策。不剿灭三好家,才好牵制幕府。
大殿为何要在将军面前提议讨伐三好家?是不是大殿改了主意,不想用你的策略了?”
竹中重治笑起来。
羽柴秀吉这是担心,一怕织田信长放弃洛中法制,她的京都守备之职不翼而飞。
二怕织田信长改弦易辙,不用竹中重治之策,自己没有了被重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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