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小谷城合战之前,浅井家就已经陷入风雨飘摇的政治动荡之中。
原本只是北近江武家联盟共主的浅井家,在几度战败,颓势明显之后,当地有力武家已然存了观望之心。
又因为屠杀质女,与矶野员昌,阿闭贞征等人反目成仇,浅井家臣团事故不断,加速走向败亡。
羽柴秀吉借助浅井家内部的动荡,利用自己擅长的银弹战术,大肆收买浅井家臣,最终从内部打开小谷城的城门,攻陷了这座坚城。
小谷城之战其实还没开打,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浅井久政,浅井长政母女切腹自尽,赤尾清纲力战被擒,在织田信长面前切腹而死。
织田信长一举拿下北近江与越前国,自是大喜过望,在岐阜城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
庆功宴上,织田信长竟然将朝仓义景,浅井久政,浅井长政的头颅制成的金杯,拿出来请家臣团鉴赏,惊得座下无声,诸姬皆畏惧。
朝仓宗家世袭越前国守护,浅井长政是先代将军任命的北近江守护代,织田信长把她们的脑袋做成酒杯,简直是骇人听闻。
显然,织田信长已经不甘心继续当幕府的臣子,开始露出她真正的野心。可此时,天下武家对她的僭越之举已然失声,无人敢应。
织田家现在拥有尾张,美浓,伊势,近江,越前五个富庶大国,石高三百万。
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不过二千万石,织田家一家就占了三百万石,谁敢轻易出面指责这样的强藩,与之交恶?
六角浅井朝仓三家覆灭,举兵上洛的武田家也是不战而退,除了撕破脸,只能硬着头皮打到底的一向一揆,信长包围网几乎全灭。
织田家至今还负责着京都守备,控制着二条城的足利将军,俨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织田信长又以平氏后裔自居,在攻灭浅井朝仓两家之后,更进一步自称平氏长者,其统一天下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当年,伊势平氏一支的平家,与河内源氏嫡流争锋,双方打了一场源平合战,结果是河内源氏嫡流的源赖朝胜出,成为武家栋梁。
随后,源赖朝从天皇朝廷得到征夷大将军的名分,在镰仓开府建牙,开幕成为第一代幕府将军。
从此,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幕府将军三重身份组合在一起,成为武家政权最高的大义名分。
而今时今日,织田信长自诩平氏长者,显然是想代表平氏卷土重来,要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家政权,织田公仪的先兆。
武家起源于数位天皇的血脉子嗣下降臣籍,赐姓源氏平氏,四散地方之后与各地豪强联姻。
源平合战,并非源氏平氏之战,而是河内源氏嫡流与伊势平氏平家之战,源赖朝手下最早投靠过来的坂东八平氏,也是平氏出身。
经过源平合战,源赖朝最终确认河内源氏嫡流对武家的领导权。
源氏长者是源氏一族的总领门家长,武家栋梁是所有姬武士的领袖,幕府将军是武家政权首脑。
这三重身份也是足利家可以在镰仓幕府崩溃之后,以河内源氏嫡流之名再建幕府政权,被天下武家拥护为共主的根本原因。
崇尚血统家格,讲究祖先崇拜的武家集团,最终把足利将军扶上台面,组成了足利幕府这个代表武家共同利益的第二个武家政权。
经过两百年的时代变迁,足利幕府已然衰败,织田信长不愿意像三好长庆那样,满足于成为幕府的管领代,以代官身份统御天下。
织田信长要的是属于自己的织田公仪,是属于自己的统治体系。
所以,她开始对外宣称平氏长者,显然是要与源氏长者争夺武家栋梁的名分,为织田家开府建牙,再次开幕,做好政治上的准备。
而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不单单是个无能之辈,还是个名分都不全的傀儡将军。
她通过泼污水的方式,把斯波义银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剥夺,俨然忘了如果没有斯波义银的相助,她哪有这么容易成为足利将军。
就因为足利义昭的薄凉,斯波义银主动退让出家,放弃了先代未亡人,足利家大御台所的身份,却又巧妙抓住了源氏长者这一名分。
足利义昭当然不承认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名分,但因为自身行为不检,也不敢贸然否认,那样做是在政治上与斯波义银彻底撕破脸。
既然斯波义银已经退出京都,回归本领,那就让斯波义银在自己的地盘自称源氏长者,足利义昭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可偏偏足利义昭斗不过织田信长,两次信长包围圈闹得乌烟瘴气,让幕府武家一再失望。
直至三好家卷土重来,在明智光秀的操作下,足利义昭在御内书事件中颜面扫地,足利将军的威严彻底丧尽。
因为对足利义昭失望透顶,大多数幕府武家都选择了默认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将传统武家的利益,寄希望于这位武家守护神。
所以,此时的足利义昭虽然空有足利将军与武家栋梁之名,但却没有三重名分中的源氏长者。
也就是说,织田信长的平氏长者身份,其实对标的是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
反倒是京中尊贵的足利义昭,空有幕府将军之名,却失去了武家人望,再难以武家栋梁身份代表天下武家利益,已经在政治上出局。
明智光秀说服斯波义银,眼睁睁看着织田家一步步做大。不就是盼着织田信长驱逐足利义昭这位将军,掀翻足利幕府这个烂摊子吗?
织田家蒸蒸日上,斯波家尚有对抗的办法。
可要是足利幕府咬牙不肯垮,难道让斯波义银这个武家守护神亲自动手,坏了自己的圣人之名?
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便知道坐拥三百万石的强盛织田家,是斯波家未来的大麻烦,但明智光秀也只能顶着家中非议,当这个冤大头。
因为在足利幕府倒台这件事上,斯波义银的双手必须是绝对的干净,一尘不染。
———
岐阜城,羽柴家邸,一众羽柴家臣正着急等待羽柴秀吉归来。
今日是织田信长召开的庆功宴,但羽柴秀吉麾下大多数家臣出身低微,并没有资格去参加。
唯有蜂须贺正胜这位蜂须贺家督,以及竹中重治这位被织田信长另眼相看的名军师,才有资格陪同羽柴秀吉参加。
庆功宴上要庆功,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
织田信长将羽柴秀吉留在横山城,本以为压给两个大任务,寝反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已经是难上加难。
谁知,羽柴秀吉做得这么好,几乎是步步紧逼,迫得浅井长政走投无路。
浅井家覆灭,羽柴秀吉的功劳是最耀眼的,以织田信长的慷慨,自然不会吝啬恩赏,而羽柴秀吉麾下这些家臣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大家一直等到半夜,才听到门廊传来脚步声,因为兴奋太久而稍显委靡的精神,瞬间抖擞起来。
所有人一齐看向门口,拉门被左右分开,羽柴秀吉出现在众人眼前,还略作诧异问道。
“咦?这么晚了大家都还在呀,不困吗?”
羽柴秀吉这一句调侃,顿时让气氛一松,诸姬皆不好意思得笑起来。
羽柴秀长作为亲妹妹,替大家出来掩饰道。
“姐姐觐见大殿辛苦,大家也是关心过甚,这才齐聚一堂,等候您的归来。”
羽柴秀吉笑嘻嘻走上主位,冲着羽柴秀长挤眉弄眼。
“真是关心我?”
羽柴秀长笑道。
“当然是真的。”
竹中重治与蜂须贺正胜跟着进入房间,竹中重治的表情还算稳重,蜂须贺正胜那一脸喜气洋洋,让大家心中更是瘙痒难耐。
羽柴秀吉接过羽柴秀长递上的巾帕,擦了擦脸,问道。
“堺港的津田宗及怎么说?”
羽柴秀长一愣,姐姐怎么在这时候问起别的事来?
“她的态度依旧恭谨,并没有因为织田家离开堺港而改变态度。
毕竟,她与我们合作得太深,现在就算想要后悔,改投她人门下也不容易。
更何况,织田家只是暂时撤离堺港,家业却更加昌盛,她也没有理由背弃我们。
我与她的合作很愉快,大殿需要的物资不论价格还是物流,她都非常配合。”
羽柴秀吉点点头,又问道。
“那个小西行长呢?”
羽柴秀长接替羽柴秀吉,负责堺港事务,但羽柴秀吉这时候故意一直在追问正事,完全不顾家臣们望眼欲穿,让羽柴秀长忍俊不已。
羽柴秀长是看出来了,羽柴秀吉这是在逗大家玩呢。
“请您放心,只要织田家业兴旺,小西行长那边就不会有问题。
她背后的宇喜多家很希望与强大的织田家亲近,不会因为我们从堺港撤退,就疏远冷落我们。
好了,姐姐,别再逗大家了,您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
一直在假装严肃谈论正事的羽柴秀吉,其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此时被妹妹嗔了一句,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看她们的表情,可真有意思。加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福岛你是不是尿急,怎么都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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