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是一天天,一块块的砖头,好不容易堆叠起来,眼见着要碰到天了,然后突然一日,便是轰然垮塌!
垮塌下来的时候,可不会一块块的掉砖头,而是成片成片的崩塌。
骠骑军出现在幽州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曹军兵卒都将脑袋缩了起来,然后拼命奔跑,什么念头都已经忘记,只想着快点离这些骠骑骑兵再远一些!
这些曹军兵卒抱头鼠窜,失去了抵抗的斗志,究其原因,未必全数都是这些曹军兵卒不勇敢,不坚强…
这仗,就是这样的完了?
最要紧的是,曹操也就这样的完了?
其实曹操也是知道,这场战事,他一直是在死中求活,败中求生。
山东看起来很大,人很多,但是一直以来都是人心不齐,心怀鬼胎,各有私欲。曹操他知道他自己大权独揽,任用亲信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问题是如果他不用亲信,不用曹氏夏侯氏的人,后果恐怕是更加的糟糕!
历史上也确实是证明了这一点,当曹氏夏侯氏的人不堪用的时候,司马氏就阴笑着上来了,而在那个时候,偌大的一个山东之地,至高权柄,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被一场政变给颠覆了…
如果说斐潜没有在关中推行工业化的进程,而是跟着大汉中原地区,山东模式走农业化的路子,那么无疑是跟不上山东的速度的。
从上古而来,人类为了一口吃的,不断的选择合适生存的地点,而华夏的中原地区,也是在一年年,一代代的耕耘开垦之下,成为了支撑起华夏最为基础的食物需求的区域。所以拥有中原地区,无疑是在农业为主要支柱产业的封建社会当中,具备强大的优势。
曹操站在中条山上,望着北方席卷而来黄沙,又看着在南面奔腾而过的大河,久久无语。
曹操觉得,斐潜简直就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变数。
大汉,其实已经很虚弱了。
三十四年的边疆之乱,已经消耗干了大汉的所有积蓄。
然后便是黄巾之乱,等于是揭开了大汉皇权和地方乡绅之间唯一的一块遮羞布,让双方都意识到,原来对方就是这么的丑…
七年之痒,而大汉的中央皇权和地方乡绅的结合,已经多少个七年了?
某欲重振大汉…曹操缓缓的说道,难道是某错了么?
主公无错。董昭在一旁说道。
曹操早期,确实是只想要振兴大汉的,
只不过他想要让大汉重新辉煌的梦想,一次次的被现实无情的打击。
如果不是曹操性格刚强,恐怕早就在一次次的打击当中颓废下去,彻底躺平了事。
听得董昭说无错,曹操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虽然曹操想要听的显然不是一句简单的,甚至是有些安慰的话语,但是…
也就这样了。
若是奉孝在…
曹操回望山腰之上,那里有新开出来的一块平地。
在平地之中,便是立着一座坟。
…曹操沉默着,看着那个新坟,半晌之后便是拔出了身侧护卫的刀,扯了一缕头发来,喀嚓割了。
主公!众人大惊,不知道曹操是不是压力山大导致神经失常。
曹操将刀还给了护卫,然后抓着那些头发,递给了董昭,将此发也葬于此地罢!也算是给…赔罪…
董昭一愣,便是上前一步,拱手低头接了过去。
山岚凛冽,大河滔滔。
许县之中,崇德殿上。
金碧辉煌的宝座,在没有阳光的照耀之下,似乎暗淡了不少。
如今东西之战,朕欲派人调停,不知…刘协看了看荀彧,不知爱卿以为如何?
谁都清楚荀彧就是曹操的后勤大管家,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曹操的意志,即便是在官方公告上从来都不承认。
荀彧依旧是低着头,声音也依旧是平稳不变,此事,陛下可自定之。
刘协吸了一口气。
我要是能自己定,还叫你来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天子就是个摆设?没有你同意,我就算是下一百道的诏令,也是依旧一道都出不了尚书台!
可是话又不能说得这么直接,于是刘协笑了笑,主要还是想要听听爱卿的想法…
荀彧也不含糊,回禀陛下,此事,亦可,亦不可。
刘协吞了一口唾沫。
今天这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硬邦邦的,好悬没将他噎死。
爱卿不妨详细说说,这可与不可,又是如何?
刘协决定,今天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就算是真将这个砂锅打破了,也是在所不惜。
荀彧抬头,微微看了刘协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去,回禀陛下,这可…大汉天下,皆为王土,王命所出,莫有不从…故可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刘协点了点头,这…朕明白,然天下人都能明白?
荀彧低着头,这一次,没有立刻回话。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荀彧表示刘协这句话显然不好回答,实际上也确实是不好回答。如果仅仅是如此以为,就代表了全部的含义,显然又是错了。
荀彧其实是在说,刘协现在仅剩下的,就是大义的名份了…
可是这大义,不可轻用!
华夏讲究阴阳,其实就是事物的对立和统一。
因此在荀彧讲天下之土皆为王土的意思,不仅仅简单的表示刘协拥有名义上的管辖权,更要说明的是刘协其实失去了管辖权!
天下之土,皆为王土。这是表示民众的一切都归于皇帝,还是皇帝的一切来源于民众?是表示在这一块土地上的百姓,是没有私产的,还是表示拥有天下的皇帝财产,是天下人的财产?
立场不同,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愿意接受的,都是不同。
而很遗憾的是,刘协显然只是坐在他的宝座上,坐在这有些破败的崇德殿当中,略有些急切的问道:此之不可,又是如何?
荀彧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然后低垂,陛下,莫忘了马太傅。
谁?哦…刘协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
马太傅,马日磾。
马日磾这家伙呢,不能说是好人,也不能说是坏人,就是一个凡人。有才能,也有缺陷。可不管怎么说,当年马日磾出使,然后出事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爽的时候只管自己爽,出了问题发个公告就完事了?
回过头来,为了让自己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行为显得有道理,便是拿着放大镜在骨头里面挑鸡蛋?表示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马日磾自己有问题,袁术也不会搞他。
所以最后,处理了袁术么?
处理了。
狠狠的谴责了一番。
表扬了马日磾么?
表扬了。
口头表扬一次。
于是乎,袁术不痛不痒,继续为非作歹,甚至是助长了其气焰,而马日磾的后人…
呃,马日磾还有后人么?
谁啊?
荀彧提出来的,便是如此尴尬的事情。就算是天子要下诏令,谁拿着诏令去调停?上一个奉诏令这么去调停的,尸骨未寒。
这个…刘协瞪圆眼睛看着荀彧,爱卿,这你…你不去?
荀彧都忍不住笑了,陛下见谅,在下…事务确实是繁忙。
刘协反应过来,摆摆手,朕说差了,朕的意思是…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荀彧缓缓的摇了摇头,若是文举仍在,或可也…如今,再无他人可选。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刘协不信。
荀彧沉默了片刻,若是陛下坚持…可征辟鲁肃鲁子敬,领诏前行。余等,皆不可也。
且不说那刘协如何被荀彧绕晕,明明是他想要卖一个人情,却变成了搭上他自己的人情,再回过头来看看中条山一带,已经是风起云涌,战云密布。
柴玉到了中条山了,他以为送到了地头上,也就算完成了差事,可以回去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差事被延长了…
他被抓来,负责在中条山上,开凿山体并且填塞火药。
虽然河东之地是黄土地,很多地方都是黄土层,但是中条山依旧还有很多区域是岩石,并不那么好开凿。而且时间紧任务重,动不动就是砍脑袋,而且还态度强硬,好像这些任务就应该天生属于柴玉等工匠的。
这原本不是他的事情,也不是他原先说好的任务…
说好的?负责通知,并且带着柴玉等人干活的小吏鼻孔朝着天,你~跟~谁~说~好~的~啊?
小吏的官职不大,但是官腔却是十足十!
本来简单的一句话,却能拖出七转八个音来。
柴玉起初还觉得,他是从山东之地而来的,而且还担任过许县之内的大工匠,所以多少还是可以试图和小吏说明一二,我这是之前和…
只可惜,在山东之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管什么大工匠小工匠,也不管是不是替天子敲过钟铸过鼎,在小吏眼里,也就是工匠而已。
之前?!小吏冷笑着打断了柴玉的话,你也知道是「之前」?!之前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嗯?如今大汉国难当头,你这推三阻四的,难道是想要恶意破坏丞相大业,害得我等功亏一篑?
拿着鸡毛当令箭,向来就是小吏们的安身立命之道。
就算是没有正经的鸡毛,这些小吏也要搞一些不正经的拿着,心中才不会发悸。
比如当下,小吏正觉得无处可以展示自己的权威,结果柴玉送上门来了,那自然是把腔调拿得十足,晃动着鸡毛表示自己这一回可是正经的鸡毛!
柴玉皱着眉头说道:我就问一问,怎么就成了「恶意」的了?再说了,前面的运粮队不是运到了这里就可以回去么?怎么到了我这里变卦了,多问一句都不成?
问什么问?小吏嗤笑一声,国家大事,难道件件都需要你同意?你是谁啊?你能代表大汉,代表天子,还是代表丞相?老实干活!要不然我让人将你抓起来!
小吏同样也无法代表这些,可这并不妨碍他拿这些大帽子压人。
你还讲不讲理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反复无常的号令,会让很多人无所适从?柴玉也是不由得有些光火。
即便是在封建时代,也是要讲究一个契约精神。
就像是皇帝和臣子之间,是一份契约,臣子和百姓之间,也同样是一份契约。
没错,契约的签订,就是为了将来撕毁而存在的,但是也别忘了,但一方撕毁了契约之后,也别怪另外一方不再遵守契约了。
大汉最基础的契约是什么呢?
是约法三章。
简单比喻的话,这约法三章就是大汉宪法,而之后的其他律令,都是对于这个基础契约的再解释再拓展。正常来说,不管后续是怎么解释,怎么拓展,都不能违背最初的宪法,但是实际上在大汉之中,绝大多数时间之内,作为管理民众的律法,并不是最初的约法三章,而是各种各样的临时办法,暂行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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