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事成,自是最好。
若不得成,将军可持剑斩某头颅!
曹氏命可失,志不可失!
骠骑欲以将军而归山东之心,休不才,便在此中扎一根刺!
即便是骠骑取了中原之地,又是如何?他敢用山东之人么?不敢用么?休以一死而坏骠骑气势,足矣!
只是休之犬子…
将来将军若有机会,再将此事告之罢…
休拜别!
深夜之中,夏侯惇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心中却无法平静。
他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曹休的时候。
那时曹操才起兵不久。
曹休听闻消息,便是举家北归。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天下曹氏是一家!
所以既然曹操举事,身为曹氏之人,岂能袖手旁观?
曹操当时笑称,此吾家千里驹也。
夏侯惇当时也是笑,却没有将曹操的这句话真的当一回事。
甚至很多当时的曹氏子弟,也同样没把曹休当成是是什么真的千里驹。因为在那个时候,前来投奔曹操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知道谁啊?
曹操之所以那么说,一方面是要展现给旁人看,表示自己胸怀天下的志向,另外一方面也是曹操的性格使然,他见谁在身边,都会称赞谁…
曹操是最知道人捧人的道理的,他越是称赞自己手下的武将,尤其是异姓将军,便是越发的证明自己有网罗天下才俊的能力,相反,曹操很少去称赞亲近的夏侯惇,夏侯渊等人,甚至还会骂这些亲近的人。
所以夏侯惇听曹操称赞曹休,其实真没有把曹休当成是一回事。
可是现在…
曹休所展示出来的决然和志气,却让夏侯惇汗颜。
甚至有时候想起来,便是浑身燥热,难以安眠。
若是天下曹氏皆如曹休曹子烈一般,何惧骠骑?!
可惜啊,可惜啊…
猛然之间,夏侯惇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骚乱声响,便是猛的翻身坐起。
睡在外间的心腹护卫也连忙爬了起来,凑到了门窗之处。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
成了么?!
护卫有些惊喜的低声说道。
夏侯惇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脸上没有欣喜,却是露出了一些苦笑来。
这声音…不对…
荀谌在护卫的簇拥之下,大踏步往前而行。
他身上也换了盔甲。
因为深秋寒重,所以外面多罩了一件斗篷,看起来显得比平时雄伟了一圈。
盔甲铿锵之中,荀谌走进了夏侯惇的临时住所。
元让兄,荀谌笑着说道,不曾想元让兄也是无心睡眠…正好,今夜月色甚美,不妨一同登台赏月如何?
哈哈,好说!夏侯惇仰头笑笑,劳友若深夜相邀,惇自是无有不从!
荀谌点了点头,元让兄客气。
夏侯惇此时此刻,还算是比较镇定。
因为在夏侯惇想来,曹休发动之后,荀谌多多少少要将他扯出来平乱。
这么一来,夏侯惇等于是还有价值。
所以,还有机会。
既然要进行招抚平乱,那么自然就要出城,抬出他夏侯惇的名号来,就像是之前他列队到各个的降军营地周边游行一样,到时候多少是有些机会。
再不济的话,自己同样也可以找到机会刺杀了荀谌…
曹休能做的事情,他夏侯惇一样也是可以。
当然,这都是要看有没有机会。
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而今夜,或许就是曹氏夏侯氏的一个绝佳转机!
荀谌看着夏侯惇,只是微微笑笑,便是掉头而走。
一旁的骠骑兵卒便是前来卡到了夏侯惇的左右。
夏侯惇的心腹护卫想要上前,却被骠骑兵卒逼住。
夏侯惇摆摆手,便是昂首往前,跟在了荀谌之后,一行人出了住所,往前街而去。
城外已经骚乱起来了。
秩序的毁灭,原因很多,也很简单,或许只是因为多一碗面,少了一块饼。
人心之中有太多黑暗的欲望,只要稍微加以引诱,就会被点燃,然后疯狂。
没有任何信仰的乌合之众,是最容易煽动的,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些乌合之众当中大多数人还自以为很聪明,不会被其他人所引诱,可真正事情到了他们的头上的时候,却比那些心中有些信仰和理念的人更容易被挟裹着,然后走向末路。
曹休也同样在走向末路,这一点,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为了万一的机会…
说曹休执念也罢,顽固也好,但是在这一刻,曹休比那些被轻易就挟裹,被鼓噪起来的乌合之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至少曹休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志向!
曹休并不是住在城内,而是在城外驿站。
现如今驿站内外,已经被骠骑兵卒包围起来。
成赟越众而出,面沉如水。
还真被荀使君说中了,这曹军降将贼心不死,还想着搞事情!
今夜骚乱一起,骠骑兵卒立刻分片区进行管控。
成赟就负责请曹休。
兀那曹将,出来!
成赟很不客气的呼喝道。
曹休住着的院子大门被打开了。
成赟看见几人静静地站在院子中间。
不知道为什么,成赟忽然觉得心有些往下沉。
可是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这些曹军降将,有战甲,却没有兵刃,又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就算是有战甲,也都是轻甲,比两铛铠稍微强那么一点,但是也很有限。主要还是为了让其他人看到骠骑军没有虐待这些曹军降将,安抚这些降兵的心,特意这么安排的。
该死的,早知道就该一个个的都抓进大牢里面!成赟嘟囔着,然后扬声叫道,出来!都出来!
将这些降将抓进大牢,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这只不过是成赟的马后炮而已。
早知道,早应该,早说过…
即便是荀谌已经和成赟他们说过一遍了,曹军降兵当中,大部分都是安分守己的,但是有少部分的人贼心不死,所以若是不管好歹一起处置了,反而是中了这些贼心不死的家伙的下怀。这些家伙就想要看到混乱和杀戮,就希望骠骑一直都处理不好降兵问题,然后将这些隐患播撒而开…
就像是前秦当年!
该死的山东佬…成赟忍不住骂道,都他娘的滚出来!动作快点!
可是在院里面的人影,依旧没有动。
成赟挥了挥手,顿时有骠骑兵卒拔出刀枪来,往里就冲。
院内的人影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战刀,顿时和成赟带来的手下战做一团!
好好!成赟大叫道,果然是你们!
正常来说,这些降军是没有战刀的,而现在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上墙头!若再不束手,就射杀了他们!
成赟指挥着,大声呼喝道。
同时,成赟心中也生出了疑虑来,这些家伙的兵刃,是从何而来?
骠骑兵卒很快就爬上了院子的围墙,然后开始用弓箭压制射杀这些反抗的曹军降兵。
曹军降兵的盔甲不全,被射中了不死即伤,而随着失去战斗力的曹军降兵数量增多,原本就没多少人的院内曹军降兵,在折损之后战斗力滚雪球下降得非常厉害,死伤惨重。
可是成赟的疑惑越来越多。
战斗没有经过多久,这些院内的曹军兵卒不是被杀死,就是受伤。
血腥味弥漫。
成赟踏步而进,然后皱眉看了片刻,旋即一巴掌将某个躺在地上的曹军降兵的头盔打掉,又是去查看另外一个曹军兵卒,曹子烈在何处?说!尔等贼将在何处?
受伤的曹军兵卒只是冷冷的看着成赟,然后呕出一口血来,死去了。
成赟大声,都掀开面罩看看!给我找出贼将来!
没有!
这个不是!
这里也没有!
成赟听闻了兵卒回报,顿时大怒,旋即将缩在一旁的驿站站长一把揪住其衣襟,曹子烈在何处?
驿站站长也很是慌乱,我,我我…我我我…不不知道啊…
成赟一把将驿站站长推倒在地,你是此地子之长!你说你不知道?!
成赟也没空和驿站站长纠缠掰讲道理,掉头就往外走,备马!快!前往曹贼之子之处!
曹肇见到了曹休的时候,也很是惊讶。
曹休没有穿盔甲,只是一身的布衣,他没有和曹肇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速逃!
曹肇很诧异。
他既是惊讶曹休为什么半夜时候会出现于这里,又不明白曹休为什么叫他逃离。
速逃!明白么?!
曹休没空和曹肇多说,他必须立刻和城外营寨之中的人汇合。
啊?为…为什么?
曹肇瞪圆了眼。
事态紧急,曹休没时间和曹肇解释什么,毕竟当下可不是什么谆谆教导,抑或是答疑解惑的好时候!
虽然曹休让心腹装扮成自己,但是能隐瞒多长时间,却不好说。
速逃!即刻动身!
曹休沉声说道。
曹肇茫然,往,往哪逃?
曹休顿时就有些觉得眼前发黑。
还往哪里逃?
曹休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全了,也考虑过曹肇的未来。
曹休他不可能提前和曹肇说一些什么,主要担心曹肇嘴不严,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因为这不光是牵扯到了曹休一个人,还有曹操早期偷偷在河东以及平阳埋伏的人手!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曹休只能很隐晦的,试图以父子之间的默契来传递信息…
但是很明显,曹休失败了,曹肇和曹休之间的默契,显然没有曹休觉得那么好。
即便是到了当下,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曹休和曹肇之间的默契,依旧是没有。
曹休认为,正常来说,只要他往曹肇面前一站,还需要什么多解释?
甚至曹休连曹肇在孤峰山的那一段经历也考虑进去了,觉得他孩子有在孤峰山生活的经验,所以只要往东,就能进吕梁山地带,而只要混进了山中,就可以想办法回到山东去了!
曹休当年可是带着棺材一路往吴地而去,不也是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应该怎么走么?
而且那时候的曹休比曹肇年龄还小。
现在至少曹休不用,也不想要让曹肇也扶着棺材走!
就这么轻身而行,不知道比当年的曹休要容易了多少!
可是在曹肇心中,却不是这么觉得。
这战不是打完了么?
他姓曹不假,可是他的责任已经尽了啊!
为了大汉流血流汗,他也流了啊!
虽然不多,但是不能说没有!
关键是之前不是曹洪下令让曹肇来投降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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