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元年,秋。
这一日,到四周勘察情况的贾诩,灰头土脸的下了马,坐在地上呲牙咧嘴的锤着腿,好让双腿的血脉在尽快的恢复。
贾诩狼狈的样子,引来在西域的这些汉兵在一旁哈哈的笑,然而这些汉兵的笑是善意的,还有人高声告诉贾诩,别站着,需要活动起来才恢复得快。
贾诩朝着提点的那个方向拱了拱手,然后罗圈着腿,高高低低的走了起来,别说,忍着那种酸麻痛走了几步之后,像木头一样的双腿也渐渐的开始恢复了一些,总算是感觉算是自己的腿了,而不是像是半路上被人换成了两根木头。
吕布和李儒的军队驻扎在原本一个胡人部落的牧场。
或许谁待久了,就会觉得这个地盘就是谁的,这一波胡人来这里大概十五六年了,就以为这里应该是他们的,当吕布来的时候,这群胡人痛苦的哀鸣着,咒骂着,反抗着,逃亡着,浑然忘了之前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是怎样如何驱赶杀戮汉人的…
吕布处死了原先胡人的头领,然后将捕获的胡人财物以及一些人口直接赏赐给了跟着吕布征战的汉人兵卒还有一些附庸羌人部队。
这些从陇右跟来的羌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分红的模式,浑然也不觉得吕布打下来的是和他们并没有多少区别的其他胡人,兴高采烈的感谢着吕布和李儒,纷纷谄媚的表示着忠诚,期待着下一次更为丰厚的分红。
“地形查勘得如何了?”帐篷之中,李儒正在写着一些什么,见贾诩回来了,微微抬了抬头,并没有停下笔,直接就问道。
贾诩扯过一个胡凳,坐下,抖了抖腿,又锤了锤,说道:“这个地方虽然水草不错,但是么…无险可守,乃相争之地也,不适合固守,倒是听说西面大月氏的那个城倒是不错…只不过这个中间的距离…”
李儒身体不是很好,但是作为军略来说又不能不察看周边地形,因此一直以来都是强撑着去,现在既然贾诩来了,自然也就让贾诩替着去,也好让李儒稍微休息调整一下。
不过西域很是荒凉,勘察地形什么的自然是需要长时间的骑马,这对于已经在三辅养尊处优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贾诩来说,自然也不怎么习惯。
李儒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也是我考虑的事情…西域如同一条不能动弹的长蛇一般,一处断便是处处断,故可攻之而难长守之…思来想去,竟然发现还是骠骑将军当年说的对…西域之战,重于兵,亦重于商也…”
贾诩揉着渐渐恢复的腿,默然点头。
骠骑将军指出来的是一条全新的思路,也是一条全新的道路。之前大汉,对待边疆问题上,一方面的人觉得得不偿失,不如不要,另外一方面的人则是认为这是大国的威仪,不可不要,双方都有一定的道理,也因此导致了朝堂的国策摇摆不定,西域长久也不得安宁。现在骠骑将军提出来一个新的解决办法,就是兵以宣威,商以固土。
而宣威的对象,自然就是需要慎重进行选择的了…
“温侯呢?”贾诩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吕布,问道。
“他呆不住,带着些兵卒出去遛弯了…”李儒放下了笔,一边轻轻吹了吹还没有干的墨汁,一边说道,“这一封山东之策,你到时候记得带回去…”
“哦…”贾诩下意识的应答道,旋即反应过来,“师兄你…”
“咳咳…”李儒咳嗽了几声,将身上的皮裘再裹了裹,“别那么看着我,现在还死不了…你放心…”
见贾诩面露悲伤之色,李儒反倒是笑了起来:“能多活这么些日子,已经算是苍天漏眼了,没收了某去…已经够值得庆幸了,只不过不能亲见骠骑所说的什么阿二杯子山…倒是有些可惜…对了,咳咳,温侯…温侯这个人啊,带骑兵作战倒是有些天赋,得好好用一用…对了,你见过危须人了没有?”
“什么人?”贾诩思路被李儒打岔了,“你是说前几天来的那个色目人?”
李儒点了点头,“他们自称为危须…”
“好奇怪的称呼…”贾诩摇头说道,“不过估计他们也觉得我们汉人的称呼很奇怪罢…这些嗯,危须人,怎么了?”
“这些家伙据说之前和焉耆干过一场…”李儒缓缓的说道,“然后打输了…”
贾诩冷笑道:“所以现在觉得我们可以帮他们?”
“为什么不帮呢?”李儒嘿嘿笑了两声。
贾诩反应过来,说道:“…这倒也是…可以试一试…”
李儒点了点头,说道:“跟危须族长说话很费劲,但是也猜到他是什么意思…这些家伙,听闻了我们重新到了西域,就又扯出什么当年旧事来攀交情…不过也是正好,就干脆叫他直接去找温侯算了…西域三十六国,呵呵,班孟坚多半也是虚指而已,何止三十六,恐怕七十二都不止!其乱如麻!这危须人,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破口之处…”
此时,危须人也找到了温侯吕布。
不用特别指点,就算是吕布像是一个普通兵卒一样,端着一碗粗食坐着和普通兵卒一同吃饭,但是其身上彪悍的气息,依旧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猛虎山狮一样,虽然懒洋洋的趴着,但是也不代表着就可以忽视。
跟着危须一行来的兵卒,在吕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交代了一下李儒的意思,吕布微微点头,然后看了看危须人,挑了挑眉毛,没有站起来,依旧坐着,只是出言招呼道:“能听得懂汉话么?吃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一些?”
危须族长连忙点头,点头哈腰的表示自己听得懂汉语,而且感谢吕布的赐食,并没有因为吕布表现出来的傲慢就有什么不满,相反,在危须人,或者是许多胡人眼中,傲慢是上位者天然的权力,礼贤下士那一套只会让胡人心中嘀咕,怕不是这个汉人有病…
在才脱离了奴隶制度,或者说依旧还在半奴隶制度的胡人社会观念里面,上下尊卑的等级制度是非常强的,就像是后世的阿三一样,不同等级之间就是云泥之别,于是见到了吕布这样的行为,在汉人眼中或许就是傲慢,但是在胡人眼中则是理所当然的。
“都没有点眼力啊!还坐着干啥!”吕布一脚将魏续踹歪了一边,“给客人让个座!”
“啊唉…”魏续不敢对吕布呲牙,怏怏的对危须人不满的嘟囔着,“一群红脖子…”
危须人大概有些阿尔泰的血统,肤色比较偏白,因此风吹日晒之下,不像是吕布魏续这样的古铜色,而是有些像是煮熟的虾米一样通红。
不过体格么,倒也算得上是高大强壮一类的,蓄着胡须将嘴都遮蔽起来了,吃东西还需要特别将胡子抹到两边,呼噜噜将吃完了,和吕布正式的会谈才算是开始。
双方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部下,吕布注意道危须带来的两个手下,倒也是颇为精壮,体态高大较瘦的手长脚长,目光锐利,像是一个善射之人,而身材稍矮强壮的另外一个,则是手指骨节粗壮,应该是属于近战强悍的类型。
危须人让手下送上了一个鼓囊囊的牛皮袋,用着不是很标准并且干巴巴的汉语,笑着对吕布说道:“一些,嗯,少东西…将军痛苦了…”
“啊?哦…”吕布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危须人说的是什么,挥挥手让兵卒将牛皮袋拿上来,入手沉重,打开一看竟然装了一些狗头金!
虽然狗头金不是纯金,纯度其实也不怎么样,但是沉甸甸黄灿灿的也十分耀眼。
吕布哈哈一笑,然后将牛皮袋抛给手下,让其收起来,点头说道:“有心了…”
危须族长笑着,目光闪烁着说道:“将军高兴就好…前年我还更多…现在被焉耆人抢走了…”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会贪财,所以就挑拨着我去抢焉耆人?”吕布似笑非笑的问道。
危须族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吕布表请的变化,连忙摆手说道:“不,不是的,将军…这只是将军痛苦…痛苦…”
“是辛苦!辛!”吕布忍不住强调道。
“心?”危须族长抚胸,然后低头看了看,“这里苦?”
“唉,算了…”吕布不打算纠正了,“打焉耆不算什么大事…黄金虽然也不错,但是黄金不能吃,也不能穿,多了也就那样,没什么用处…”
危须族长努力听着,然后说道:“可以,那个,换,吃的,穿的…”
“哦?你还听懂了?”吕布点了点头说道,“可是,找谁换?”
“找…呃…”危须族长正想说些什么,结果一下子卡壳了,因为他意识到,其实汉人就是最大交换商。当然,也可以往西去找贵霜和安息,只不过更不方便就是了。“将军…你要什么?”
吕布摆了摆手,说道:“错了,是你…是你有什么?”吕布其实也不是笨,只不过更习惯于这样比较直接了当的沟通方式,而这种方式更适合于胡人之间,并不适合于那些已经习惯了之乎者也的朝堂之上。
很显然,危须族长也很适应这样的模式,并没有觉得吕布这样的言语有什么冒犯和不妥,反倒是眼睛一亮,顿时信心倍增。他原本来的时候就担心会被像是在李儒那边一样,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没想到现在这个汉人的将军倒是愿意谈论一些更为深层的话题。
至于吕布直言好处,危须族人反倒是放下了一些心来,如果说吕布什么都不说,抑或是什么都不要,反倒是让危须族人担心会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将军…”危须族长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周边吕布手下的彪悍模样,似乎最终下了狠心,说道,“将军…金子,我知道,有个地方,有金子,将军帮我,我就将这个地方告诉将军…”很显然,这句话危须族长似乎想过很多遍了,说的时候倒也清楚明白,比起之前的含糊好了不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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