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风家城,花月楼。
半年前的花月楼,不过只是南域罪土上,寻欢作乐场所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但自风中醉出名,化身当世最强传道主,披上“中醉大帝”这身大氅后。
“花月楼前一顿酒,试尔胸中三尺剑!”
当时经风中醉之口,为五域广知的这句话。
究竟一开始是对谁说,提及的内容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话颇有些传唱度,后续经过一番炒作,花月楼一跃而上,就成为了风靡南域的第一青楼。
甚至有人提出了口号:“天上第一楼,天下花月楼,双楼并立,求道寻欢。”
花月楼吓得腿软,连呼不敢。
这口号就是风中醉提与花月楼,花月楼请人在五域各地炒出热度的。
怎么说呢,风中醉与花月楼,算是互相成全。
在当时传道过后,五域无数人,前来花月楼给风中醉请酒,风中醉自是欣然交友。
他现今也算花月楼的半个主人了。
平日里传道,要么是在风家大宅,或是给人传一传南域风家的一些事迹,或是炫一炫当年辉煌。
有人嫉妒,有人排斥。
所以更多时候,则是定在这花月楼,定在高楼之巅那方挂有那句名言的“试剑台”上。
“风少,出大事了!”
“让让,我找风少,谢谢!”
此时,试剑台周,人满为患。
风中醉正请了两位古剑修,在台上比剑。
他则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对台上之人指点、评价一二。
前头自有人拿着两颗金杏,一对准试剑台,传道比武画面,一对准风中醉,听他评头品足。
值得一提的是…
风中醉,圆润了。
不止脸颊多了许多肉,整个人都是如此。
他坐在太师椅上,姿态放松,小腹稍稍隆起,足有六个月大,下巴堆叠,已有五层,眼睛狭小,被肉挤压。
较之于半年前,风中醉已不复少年英姿,多了些许富贵之气——人未中年,也能发福。
在他的传道画面中,只有少数是针对台上比试二人的,更多都是在调侃风中醉:
“酒别喝了,今天第十六坛了,你是真能喝啊!”
“烧鸡也少吃,我的中醉大帝啊,也不看看你肚子多大了,你真不在意这些吗?我在意啊,我要洗眼睛了!”
“我服了,实在不行,风中醉你去炼炼灵、减减肥吧,古剑修怎么可以懒成这样,你现在吃个鸡腿,都要人喂?”
“还我少年风中醉!你是谁,你快给我从中醉大帝身上下来!”
“还吃?你掉人了,都跑去看红娘了!”
“红娘?嘿嘿…白娘,大娘!风中醉最喜欢了!”
还别说,真掉人了。
一开始,风中醉并不在乎。
他现在每天的日常,便是醒人、醒酒,沐浴更衣后,坐轿子来到花月楼。
只需开启金杏传道画面,挑几人上台比剑,这方试剑台,能养他后半生,甚至能养活整个风家。
说他现在是南域风家的摇钱树,都不为过!
而金杏画面的观战者,人数都是不稳定的,好点时破七八百万,不好点也有个五六百万。
他是谁?
中醉大帝!
再差,人能掉到五六个去吗?
可眼下,五六人是不至于,可才几眼没看,方才记得是七百多万,怎的一下变成三百万了?
“人呢?”
风中醉瞄一眼人数,吓得弹起…根本弹不起来!
他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对着身边衣衫褴褛的美女低声道:“人呢,都跑去哪了,给我瞧瞧情况。”
风中醉是不屑边解说边看评价的。
当时他扛传道镜的时候,就没有这个习惯。
现在七百万人,一人一条评论,他也看不过来,且全是骂自己发肥的,看了也不高兴。
他们哪里知道,这在古剑术中也是有些说法的:养剑术!
可评论不能不看,风中醉便命人时不时筛选几句,作以抽奖,而自己回答问题。
这人数突然掉了几百万,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不能是我出问题了吧?”
半年来一直是这个风格,且走到极致。
风中醉只是发福,不是发蠢,他要真想瘦回去,自觉还是有那个毅力的,只是不愿罢了。
传道主林立,百家争鸣。
自己虽是吃了第一只螃蟹,若无点辨识度,很快就会淹没在大浪之中。
风中醉名字带醉,人可是清醒得很!
身边衣着清凉的侍女很快按胸俯身而来,柔声道:“好像都去红娘那边了,听说是出了大事。”
红娘?
风中醉知晓此女。
若说自己是传道界第一,红娘便是后来居上,大有盖压自己之风。
——当然,这是建立在自己还是个瘦子的基础上,现在她没有半点赢的可能!
除非天塌了。
亦或者她伴上了受爷。
“怎么可能,哈哈…”
风中醉思及此大笑,半年来连他都联系不上受爷,受爷若真想复出,自己肯定是第一选择。
跟别人?
还得建立默契,多累啊!
“何事?”风中醉问着。
身边侍女再次俯胸,喂了一颗樱桃,说道:“听说红娘在鬼佛界那边找到了受爷,正在和华长灯打。”
世界孤立我…
世界突然变成灰白色,眼前连一点色彩都看不见了,风中醉脑壳一晕后,樱桃核直接从鼻孔中呛了出来:
“你!说!什!么!”
受爷?
华长灯?
人类的口中,怎么能以如此平静的口吻,道出这两个名字来?
金杏观战者听不见美女的话,只看得见风中醉突然弹起,顿时刷过满满评论:
“什么东西,吓死老子!”
“胖子弹射,鼻孔樱桃!”
“求你了,减减体重吧,突然贴脸,猪头吓哭我家小宝…”
试剑台后,那挤了半天挤不进来的风家传讯员,只得高高跳起,挥舞着手,喊道:
“风少,别磕瓜子了!”
“受爷在鬼佛界和华剑仙打,我们的人确证过了,是实事!”
世界,二次灰白。
风中醉面如死灰,嘭一声坐回了加宽加大的太师椅上,险些将椅子砸爆。
“停!”
他直接掐断了金杏画面,面色阴晴不定,对着身边人说道:
“去杏界,联系李大人,我要此战以及接下来所有战斗的独家传道权,随便他们开口,灵阙我有!”
那传讯员早有所料,回道:“李大人不在…”
“那就联系朱大人!”
“朱大人不理这些事情的,他向来看不上风少您…呃,我们。”
“木子李我们请了那么多人酒,一个能说话的,你都联系不上?”
“全部没空…”
“半圣臧人呢?我与他有一酒之谊!”
“臧人前辈,也在闭关…”
风中醉本来脑子晕乎乎的,一下酒全吓醒了,突有种再也握不住指间流沙之感,慌道:
“老家主…”
“风少您忘了?老家主之前劝您练剑,您说之后再练,他便不见您了。”
“持我手令!去请羊老!”
“羊老三月前,同巳人先生进杏界授学,迄今未归…”
“那就请归!”
“风少,之前请过十数回了,您忘了吗?之前想让羊老上试剑台,他一直没理会…”
咯噔。
风中醉瘫在太师椅上,心跳过速,面色煞白如纸,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明明在数息之前,他坐拥一切!
他有着七百万观众,连减肥、劝剑,他们只是在调侃…吧?
“风少,您流了好多汗呢,奴家给您擦擦”
身边侍女再次俯胸而来,风中醉突而暴起,一把扇飞了此女,厉声爆喝:
“废物!”
“不知受爷,不识华剑仙,狗眼不识人…我养你们何用?废物!统统废物!”
满堂死寂,人心惶惶。
风中醉如同溺水,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起当下自身这个重量之物。
直到他灵光一闪,小眼瞪张,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晚风!”
“对!萧晚风,速速去杏界找萧晚风!”
“我与他有恩…不,我与他有深厚交情,我俩莫逆之交!他会助我,他定助我!”
传讯员无动于衷。
风中醉声嘶力竭:“去啊,愣着干什么?”
传讯员张了张嘴,瞥向了一侧,只得一声低叹,依旧是无作声。
试剑台人去楼空。
楼道口拐角处,离的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孑然一道身影,笔挺而立,形如利剑:
“风中醉,我一直在这里。”
一声轻唤,风中醉蓦然惊醒。
他抬眼望去,楼道口那同龄的少年器宇轩昂,英姿勃发,身后背负巨剑剑匣,眉压目,眼蕴光,炯炯逼人,势拔山岳。
“萧晚风…”
风中醉从太师椅上再度惊起。
他猛然回想起来,萧晚风并不跟自己一样住在杏界,这家伙只去了那里一次,便回来了。
不懂享受的家伙…
但他却一直在花月楼…
是了,他之前同自己约好了,一道前往鬼佛界历练,在等?
不啊,半年来,金杏传道一开,自己便没时间了,也不是故意拖,但确实最后是彻底忘记了萧晚风,直至现在…
“萧兄!”
风中醉用力眨眼,抹着泪花,伸手想要迎接:
“萧兄救我!萧兄救我!”
“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萧兄,我只有你了。”
萧晚风并不似花月楼半年来万千来客,一味向自己奔来,他依旧立在原地,平静开口:
“我无法救你,能救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风中醉张了张嘴,想抬步往前,可主动靠近未免廉价,他垂下手,说道:
“如何救我?”
萧晚风眉眼一敛:“与我一道去鬼佛界。”
“好!”
风中醉大喝,他要奋起。
他推开太师椅,蹭蹭往前跑去,奔向萧晚风,没几步气喘吁吁,垂头停了下来。
他撑着膝盖,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抬眸望向楼道口那少年。
少年负剑,侠气凛然。
他已胖成圆球,剑废灵褪,而今走不动道,连飞行都怕摔倒。
同在花月楼,同龄同出道。
一人在地底,一人在天巅。
风中醉不认为自己是在地底的那个,他已是人上人,他撑起自己说道:
“去,现在就去!”
萧晚风微摇头,失望道:“花月楼距鬼佛界,不止受爷说的十万八千里,或有十万八千界之路遥,你跑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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