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终于,」
再一次回到真煌殿的大阵之前,姜布衣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明明,才刚离开这里不久
方才的大战、一路上的提心吊胆,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释然。
「所幸,一切无碍。」
掏出破阵之钥,插入真煌殿的大阵之中,轻轻一旋。
姜布衣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堂堂半圣,怎么在虚空岛混成了惊弓之鸟,还学会了杞人忧天呢?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阴暗面?
在半圣光芒的照耀下,一切未知和危险,甚至不敢主动靠近。
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重至此,连赶路一趟,都觉得会有人在半路截杀。
天下半圣就这么个数,谁闲得没事跑去截杀别家的半圣?
而若是半圣之下想要自己的命
姜布衣失笑着一摇头。
「呵呵。」
嗡一声响,真煌殿的大阵裂开一道缝,继而开成了一扇门,没有触发任何反击。
这就是「破阵之钥」的强大之处了。
作为半圣,姜布衣的家底十分雄厚,连对付虚空岛远古大殿的护殿灵阵这种宝贝,他都能轻易找得到。
脚一抬。
微笑走进灵阵。
「啊——」
「死!给我去死!」
「疯子!疯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四面八方回荡着,蕴满了苦痛、折磨,似乎还夹杂着狂暴凌乱的力量,闻之让人目眩神晕。
姜布衣是半圣。
这种级别的精神污染,入侵不了他的圣体。
他只是在吓了一大跳之后,有些迷惑,但没有轻举妄动,沉默着望向主殿内的方向。
主殿横陈着两个人,模样都十分凄惨。
率先入目的,便是捂着脑袋,在地面上歪七扭八不住痉挛着的年轻男子。
他七窍溢血,面目狰狞,身上流出的血水,几乎填满了小半座大殿。
时不时的,魔气从他的脑袋迸出,炸碎了肌肉,融入其身下血水。
整座真煌殿主殿,籍此萦起了一种诡异、惊怖的色采。
「杀了你、杀了你」
青年男子不住呢喃,好像有些魔怔了。
他猛地再抽动了一下,身下绽放出一个扭曲的奥义阵图,嘭一下又炸碎掉。
姜布衣看得眼皮狂跳。
他终于认出了这个血肉模糊的家伙的身份。
「灵部首座,宇灵滴?」
「他,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视线一挪,姜布衣看到了旁侧横陈着的另一具嗯,不是尸体,还有丁点生命痕迹。
这是个光影虚幻的女子,披着黑羽大氅,身子紧紧蜷成一团,似乎因为寒冷而在不住颤抖着。
她的状态很不稳定。
偶尔吸一口很长的气,咽下很久之后,如同死了一般,隔了许久才又吐出来。
每逢这个时候,她的人类形态就维持不住了,化作一头虚弱的三足黑枭。
但当她再吸一口气的时候,又能恢复到人类形态。
「暗部首座,夜枭」
「她,怎么也在这里?」
「这不对啊,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天人
五衰那边不是吗?」
姜布衣迷茫了。
他抬起手,瞥了一眼手上的破阵之钥,又回眸望向后方。
真煌殿大阵那被自己开出来的灵阵缺口,正在缓缓闭合。
不用刺一下,姜布衣也知道,这不是错觉,他来到的是真正的真煌殿。
宇灵滴和夜枭,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两人的惨状,简直是空前绝后,姜布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止身上伤势严峻,这两位感知能力显然也都萎靡到了极点。
姜布衣在门口站了这么好一会,他们竟都毫无察觉殿外来人了!
「宇灵滴呃呃。」夜枭颤抖着出声了。
「杀!杀!杀了你,该死的东西」宇灵滴捂着脑袋,眼球凸出,左右辗转了好几次,身上不住流出血水。
也就木子汐的精神攻击是通过水系分身传递过来的,他缓了一阵,能缓过来。
「说!」
「我的时间呃呃唔,不、不多了,将情报,带出去」
「什么唔,情报?」宇灵滴痛苦闷哼一声,竭力将头转向夜枭的方向。
大殿之内,这两位惨淡的家伙,头对脚,脚对头,就这样隔着咫尺天涯,时不时身子抽动几下,又还在竭力对视,像交流病情一样,用尽全力在交换着信息。
姜布衣迟疑着想要抬步,但还是定住了,竖起耳朵默默的听。
「木子汐,至生魔体,神魔瞳,泪家余孽"夜枭很难凑成完整的一句话了,顿了好久才继续道:
「木小攻,云仑山脉」
「同一个人!」
「异,死于她手!」
宇灵滴猛地停住了痉挛,下一秒,身子抽动得更加厉害。
「天上第一楼,徐少」
「圣奴,徐小受」
「同一个人!」
「查他!」
宇灵滴捂紧了脑袋,瞧不出神情,只是强忍着头颅炸裂般的痛楚,努力消化着这几句话蕴含着的信息量。
夜枭似乎很急,嘴唇翕合了几下,嘭的缩成了三足黑枭「尬」了一声。
缓了一口气后,她才又变回了人形。
「记住,要快,传回去,但不要传给饶妖妖!」
「情报,直接传回圣神殿堂!」
宇灵滴一个深呼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夜枭还想说什么,嘴唇一张。
「我明白的。」
宇灵滴看不下去了,制止了她,忍痛开口,「剩下的,我知道,天人五衰,鬼兽寄体,阎王,姜半圣,也都得」
门口的姜布衣脸色快速抽动了两下。
「咳咳!」
他轻咳了两声,不敢再听下去了,抬步走进了大殿之内。
宇灵滴、夜枭身子同时一僵,如举鼎一般,将脑袋同时艰难举了起来。
三脸相望,面面相觑。
姜布衣沉吟了下,主动开口:「本圣,什么都没听到,你们聊你们的。」
他自顾自越过了这两位病入膏肓的炼灵师,来到了巨人雕像之前。
同之前所见大不一样。
这时候的巨人雕像变得不像是雕像了,它身上的盔甲多了光泽,夹缝各处的蛛网也像是得到了清洗,一扫而空。
不仅如此,它站了起来,站得笔直,手中黑戟斜持,高过后肩,似乎已经经历了一次战斗。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姜布衣想到了之前在赶往真煌殿路上听过的那一声兽吼。
也许不出意外,那就是虚空将军罪发出来的。
但这代表了什么呢?
有人赶到了真煌殿,将宇灵滴和夜枭杀成这个样子,也同虚空将军罪战了一波?
姜布衣不理解。
他甚至无法理解,夜枭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但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免逐令」才是当务之急,只要令牌兑换到手,什么样的谜团,自己不能亲手解开?
「本圣想兑换一枚'免逐令'。」
姜布衣望着高大的虚空将军开口,同时将掠来的五十枚虚空结晶一股脑奉上。
大殿一阵安静。
姜布衣习惯了虚空将军的说话习惯,很慢。
但这一次,他等了半晌,虚空将军没有回应。
「本圣!想兑换一枚!免逐令!」
姜布衣语气重了一些,甚至断断续续,模拟了虚空将军的说话风格。
——依旧没有回应。
「姜半圣。」
躺在地面的宇灵滴忽然撑起了身子,狰狞着脸转头望了过来。
「如若我说,'免逐令'已经被人兑换完了,你该如何是好?」
这一刹,姜布衣瞳孔地震,凛然转身。
「你!说!什!么!」
他一把揪住了宇灵滴的脖子,将之高高举起,目眦欲裂。
嗒嗒嗒
血水从宇灵滴软绵无力的下半截身子不住滴落,这个受制于人的年轻一代最强者,却笑出了声。
他张大了嘴。
「我说,免逐令,没了!」
「你在放屁!」
姜布衣手一用力,直接箍紧了宇灵滴的脖颈。
宇灵滴的眼球本就因为疼痛而前凸,这一下差点没蹦出来。
「杀了我,然后,你死。」
「亦或者,同我合作,你活下来,之前的帐,一笔勾销。」
宇灵滴毫不畏怯,狰狞双目直视姜布衣,直至对方松手,将他放下后好声好气的问。
「怎么合作?」
刷的一声。
宇灵滴腾出了两手,各自翻出了一枚令牌,上边都是一个「逐」字,被斜线划掉。
「咳!」
「这是,最后两枚'免逐令'。」
「收下它们,你姜布衣,接受圣神殿堂的临时征调。」
姜布衣倏然出手,可宇灵滴似乎早有防备,两枚令牌陡然如坠水中,融入了他的双掌之内。
「拿来!」姜布衣爆喝。
「强盗行径,甫有其一,便有其二。」宇灵滴淡漠出声。
姜布衣刷一下脸就红了。
他不知道宇灵滴说的是什么。
「你将令牌交予本圣,合作的事,我们之后可以仔细商量其中细节。」
姜布衣温和说着,瞥着身前二人的伤势,「至少本圣恢复了,就先帮你们疗伤,恢复到全盛状态,没有问题。」
宇灵滴双手四指一捏,两枚免逐令重归出现。
姜布衣目中凶芒才一闪,便听闻对面宇灵滴开口了。
「你大可以出手杀了我,抢夺令牌,但我死之前,它们也将化作一滩毫无作用的水渍,相信我,相信水系奥义。」
「你威胁本圣?」姜布衣寒眉一竖。
宇灵滴静静望着他,突然左手一用力。
「啪!」
免逐令,碎成灵光,化作一滩水,从他指缝中流下。
「现在,只剩最后一枚免逐令。」
这一刻,姜布衣内心如同猛兽释放,下意识就要暴起将这年轻人撕成碎片。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有如此强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哪怕是天人五衰,知晓他姜布衣不能胡乱出手,那也得好声好气的说话。
不敢胡来,不敢得罪!
你个小小宇灵滴,本圣驰骋炼灵界的时候,你的上一世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呢!
敢威胁本圣?
姜布衣的手臂轻轻一颤,才刚用力。
「罢了。」
宇灵滴指尖一捏。
「且慢!」
「合作!合作!」
「本圣同意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合作!」
姜布衣慌乱,内心猛兽忽然死去。
比起被圣神殿堂临时征调,被放逐入虚空岛内岛,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那个鬼地方,就不是人能待的。
你要是鬼兽还好,起码有些诡异的求生能力。
你要是远古凶兽,再不济肉身强度也能抗造。
可真要一个正儿八经的炼灵师进去了,禁法结界之下哦嚯,巨婴!玩个屁啊!
「拿来。」
「发誓。」
「本圣以大道起誓」
「半圣玄旨。」
姜布衣面目一愠,显然又被刺激到了,一甩袖袍,「本圣此番前来,只带了一卷半圣玄旨,此前同梅已人一战,已经用掉。」
宇灵滴唇角一翘,眸色讥讽,你看我信你吗?还梅巳人
姜布衣重重一吐息,无可奈何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黑红色的卷轴,「说!」
宇灵滴这才慎重起来,扬声敕令:「今赠免逐令,为作回报,半圣姜布衣,需接受临时征调,于虚空岛一行时,无条件听从饶」
「咳咳!咳!」
旁侧半蔫了的夜枭回光返照一般,猛地咳了几声,吐出几大口血。
宇灵滴眉头一蹙,瞥眸后收回目光,轻轻呵了口气,改言道:
「听从我之号令,不得接受其他人调动,此令为誓,违者道诛!」
夜枭枭眼一闭,呼吸变得绵长。姜布衣却听得额角青筋狂跳。
他堂堂半圣啊!
为了免逐令,此前连信义都不要了,直接强掠五十虚空结晶。
结果到了真煌殿,发现这堆垃圾派不上用场了。
这就算了,关键为了活命,他接下来还得要听从圣神殿堂一个小辈的调令。
这算什么?
半圣听一个斩道的命令?
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天下人大牙?
「怎么,有问题?」宇灵滴等了半晌,姜布衣没有动。
「你们不相信饶半圣?」姜布衣冷哼一声,他已然知晓此前封圣的是饶妖妖,而非梅巳人了。
「不用挑拨离间,她有其他的任务。宇灵滴却不为所动。
姜布衣沉默了。
隔了好久,他才动手,将手上的黑红卷轴往外一摊,轻一上抛。
「嗡!」
刺眼的光芒顷刻间笼罩了整座真煌殿。
这一刻,夜枭、宇灵滴睁眸往上,只觉天穹都被那黑红卷轴取代,天地间只剩下此之一物。
广袤的半圣玄旨之间,纹刻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古老文字,散发着玄奥的力量。
「允!」
耳畔缥缈圣音响起。
半圣玄旨在光烨之后,化作两道流光,一半落入宇灵滴头顶,一半降入姜布衣身内。
誓成!
直至异象结束,宇灵滴血色双目中,这才重归有了光。
终于
姜布衣这根搅屎棍,不知道祸乱了多少方的行动,在此刻终于归到自己的手上,为己所用。
这下,哪怕他不下令使用姜布衣,至多也只需要去关注敌人,而不用再纠结这位反复横跳,不知目的的姜半圣了。
「扶我一把。」宇灵滴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姜布衣脸色阴沉着伸出了手,将宇灵滴扶起,同时还腾出空要去取那免逐令。
宇灵滴猛地回头,灼灼目光吓得姜布衣手一定,不敢往前。
但在半圣玄旨见证下的大道誓言已成,姜布衣根本不怕宇灵滴撕票。
他知道自己的价值。
作为战力无匹的半圣,无论他是选择加入那一方。
哪怕之前再有仇怨,只要是个明白人,都会选择给足面子,收下半圣。
宇灵滴当然不会撕票,他是个明白人,只是叮嘱道:
「我没有骗你,这是最后一枚免逐令了,你收下后,听从我的调令,千万不要随意出手。」
「须知,这东西能解除你一次'放逐倒计时',但你若胡来,再要挂上倒计时,连我,也无计可施。」
姜布衣压着怒气,咬紧了后槽牙吐字,「本圣,还用你教?」
宇灵滴这才将免逐令递了过去。
终于!
终于啊!
姜布衣几乎热泪盈眶,光速伸手就夺了过去。
天知道,为了这破令牌,他吃了多少苦?
被夜枭威胁
被天人五衰威胁
被禁忌人偶欺骗
虚空岛满地都是封圣道基真的没错。
至少这一路走来,单一个罪一殿各种偏殿,姜布衣就看到了无数种机缘,有的连他都颇为动心。
就连神魔瞳,都一度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足足跟了一天,
一天啊!
可就因为「放逐倒计时」,姜布衣碰都不敢去碰她一下。
但凡他能随意出手,哪怕最后没出手,这种情况都比被制约了后的不敢出手,要在心理上好受太多。
「本圣失去的,全部都会回来!」
「天人五衰!」
「神魔瞳!」
「等着!」
嚯一声响,秉持着这种复仇的信念,姜布衣的手穿过了免逐令。
嗯?
穿过
穿过???
「咚!」
心脏猛地收缩。
这一刻,真煌殿都变得死寂。
姜布衣须发根根硬直,几近要竖起,他猛地盯上了宇灵滴。
「你敢戏弄本圣?!」
可这一言吼下,姜布衣惊愕见着,连宇灵滴的瞳孔之中,也写满了神怔。
不是他干的?
「嚯!」
姜布衣再一抓。
手再穿过了免逐令。
「嚯!嚯!嚯!」
他再抓了好几次,免逐令就被宇灵滴捏着,就在眼下
然无论他如何使力,甚至用上了圣力,他和免逐令之间,似乎隔了一整个世界,可望而不可即。
「不用试了,姜布衣。「
「如此反复抓摸,不觉荒唐可笑
「你,可是堂堂半圣呐,得不到的就该放手,何至于此」
戏谑声从大殿之外传来。
宇灵滴、姜布衣猛然转眸,骇视而去。
只见真煌殿大阵之外,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缺口,当头立有一道金袍面具人的身影,背负一刀一剑。
他是如此的从容,面具下双目间写满了恬静。
「黄泉!」宇灵滴失声惊呼。
所以,姜布衣拿不到,是因为黄泉的时空之力?
「快!抓住我」宇灵滴猛地伸手,想要触碰到姜布衣,借助联系,先将二人捆绑到在一块去。
「嚯。」
空气,寂静了。
宇灵滴怔怔望着自己的手从姜布衣胸口穿过,如透幽灵。
这人就近在眼前,却跟自己,处于各异的两大时空。
战场,已被分割!
「黄!泉!」
姜布衣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等了多久?
他感觉等了一个世纪!
免逐令好不容易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这狗东西将之分隔去了另一个世界?
「啊一一呃?」
爆吼声才刚刚响起,姜布衣瞳孔又一颤,吼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阎王首座黄泉的背后,忽然伸出了一折扇,卡住了真煌殿大阵自主修复的缺口。
而后,从中弯腰走出来了一位温文尔雅,面容和善的老者。
他嗒嗒走了两步,与黄泉并肩停下,含笑望来,也不说话。
啪。
纸扇一甩,扇面打开。
微风拂过发梢,捎来了四个大字。
「好久不见。」
怦怦!
怦怦!
这一刻,姜布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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