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时,整个东海之上吹来阵阵温润之风,临近大地,化为烟雨,晴空大日沉浮,天地一色明静。
这是一座临近海域不远的小城。
小城四周有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不为高峻,却为繁茂,林荫深处,添为世外桃源。
骄阳万道,曲水流觞,古朴的礼乐之音从其内清脆流转,道道读书之音阐发先贤之道。
俯览而下,更可窥得一位位锦袍高冠的男子行走其内,隐约也可听得女子之音。
“临淄那里传来消息,齐王投降。”
“秦军没有攻打临淄,占领临淄,现在应该占领整个齐鲁之地了。”
明礼之堂。
静坐于上首,一位浑身散发威严的青年男子手持密信文书,一览其上内容。
说道上面的所语。
临淄不战而降,齐王建投降,秦国彻底将齐国纳入掌控之中,僵持数月,一朝而破。
实在是有些感叹。
“大周幽王失德,平王被迫东迁,烽火诸侯,春秋以来,战乱频多,诸侯国最多的时候,足有数百个。”
“战国大势林立,诸侯国兼并甚多,如今数百年过去,终究只剩下一个诸侯国了。”
“秦国!”
“怕是昔年的春秋霸主秦穆公都未曾想到吧,僻处河西一隅,虽有西戎称霸,距离中原远矣。”
“谁可想到,秦人竟然东出函谷,扫荡六国,匡诸侯,一天下,成就上古三代以来未有之恢宏之事。”
“秦王嬴政,已然昭名于史册之中。”
八脉弟子,分类左右,年长者居于前,寂静的厅堂内,闻得掌门伏念一言。
那则消息,他们也都从自己的渠道有所得。
而且,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当年秦国扫灭三晋之后,实则,诸夏大势已定,除非秦国内部出现不可逆转的混乱。
秦国必将一天下。
很显然,秦王嬴政没有给山东诸国任何一点机会,除了在攻楚之上,吃了一点亏,其后稳打稳扎,直至今日,将齐国攻灭。
诸夏归一。
若然一览舆图,诸夏间,诸国不存,只剩下一个大大的秦字,脑海中翻滚大周以来的诸国争斗。
实在是感叹良多。
实在是感慨不已。
当年一个因养马有功的赢秦先祖,后代竟然一统天下,成就三代以来从未有过的盛事。
纵然对于秦国有些不喜,也不得不承认,秦国很强!
能够从数百个诸侯国中走出,足堪不俗。
足堪其至强!
“因大周赏赐而有根基之地,却又吞灭二周,成就王霸之业。”
“礼乐崩坏,莫过于此。”
有一人冷言道。
秦军攻灭齐国,一统诸夏之地,可自己却不认同它。
秦国兵行霸道,兵士虎狼铁血,法令严苛,不为仁德礼仪,实在是有违圣人之道。
此等之国,就算一天下,也必然不长久。
以兵家霸道扫灭诸国,可以得到诸国的土地,难以得到诸国的民心,不得民心,焉得长久?
“无论如何,现在秦国将齐鲁之地纳入掌控,我等也该思忖应对之策。”
“兰陵一战,颜岵师兄、杨宽文师兄以及其他师兄弟身死,儒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掌门,接下来儒家当如何?”
儒家谈直却,子思一脉弟子。
收到临淄被秦军攻占的消息,收到齐王被押送至咸阳的消息,已然明白如今诸夏大势。
秦国统御一切,麾下百万铁血之军。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抗衡。
没有任何力量。
现在抱怨太多也是无用,面对秦国,儒家不可能又什么手段应对,何况为了今日之局。
儒家付出应有代价。
三位当家中,除却掌门伏念师兄以外,死伤甚多,固然是颜岵师兄他们掺和百家。
那也是和百家之间的了结,和秦国之间的了解。
眼下,当以谋将来。
语落,看向上首的掌门师兄。
虽然儒家这一次损失很大,不过,得到的也不少,起码,相对于其余诸子百家,儒家已经很好很好了。
“你等以为儒家当如何抉择?”
伏念单手轻捋颔下近年来蓄养出来的短须,放下手中密信文书,对着谈直却点点头。
而后对着厅堂内的诸人扫视一眼。
能够入今日厅堂的,有八脉的长辈,也有现今八脉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是儒家真正的核心。
“掌门。”
“我以为,儒家当派出部分弟子,襄助秦国快速稳定齐鲁之地。”
“如此,对于秦国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于儒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终究,现今要顺应大势。”
谈直却直接道。
秦国!
就是大势!
多年前,秦国武真侯玄清子便是有一语,天道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不无道理。
儒家应该顺应大势,助力秦国稳定以及统辖齐地,如此,双方都可以得到利益。
也能够让秦国看到儒家的诚意。
“秦国!”
“不修仁德礼仪,不修三纲八目,果入秦国,汇入秦国之力,无异于相助当年殷纣作孽乎?”
当即,便是一位须发略有灰白的老者悍然摇摇头。
帮助秦军稳定齐地。
不可能!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国推崇法家为正道绝学,举国上下,法令严密,儒家难道要屈服于法家?”
“殊为不妥!”
又一人摆摆手。
儒家同法家之人,迥异两道也。
如今,儒家要襄助秦国稳定齐鲁之地,帮助秦国稳定诸夏之地,无异于,自甘居于法家之下。
法家?
外道也!
掌门伏念闻此,只是神容平静,时而端过面前案上的一杯茶水,轻呷一口,并不做声。
“秦军占领齐鲁之地,百家避退,如今咸阳那里的态度没有传来,我以为,儒家将闭门读书为上。”
邵广晴,子思一脉。
以观左右,缓缓一笑,说道己身之言。
无论接下来儒家要有何种动作,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果然同咸阳哪里的意思违背。
就是灾祸。
襄助秦军整治齐鲁之地,自然好。
若是那位秦王嬴政不乐意该如何?
那可就是做的多余了。
还很有可能又祸患落下。
“子房,你觉得我等现在当如何?”
语落,观四周八脉前辈和师兄弟若有所思,随即,视线一转,落在临近不远处的一位儒雅年轻人身上。
其人锦衣素净,神容俊秀,静坐于案后,浑身散发一股别样的浩然清柔之气。
正是近年来,在子思一脉声名鹊起的张良张子房。
自入儒家之后,一直研读先贤经典,且颇有所得,屡次论道,多令师兄弟叹服。
堪为儒家后起之秀。
邵广晴很喜欢这个师弟。
上首的掌门伏念闻此,亦是看向张良,他的确不错。
“子房惭愧,尚未有万全之策。”
淡绿色的雅致素袍着身,玉带环绕,于小圣贤庄修学已经多年,闲暇修行,浩然已成。
拱手一礼,看向邵广晴师兄,看向上首的掌门师兄,摇摇头。
“万全之策?”
“哈哈,世间焉得有万全之策?”
“智者千虑,还有一失,何况我等乎?”
“子房,说说你的看法?”
“现今秦国势力遍布齐鲁,如今的局面不似先前齐国,我等每走一步都有不同的结局。”
“由着诸子百家和咸阳那里,我们已经损失太多了,果有良策,勿要隐瞒。”
感子房之语,谈直却陡然笑道。
自子房入小圣贤庄以来,便是跟着自己修行,可也只是跟随了一年有余。
后来,自己便是教导不了了。
便是任由子房在小圣贤庄修行,小圣贤庄这里的前辈很多,若有疑难,随时可以解决。
更别说,还有荀师在。
“师兄所言甚是。”
“若言眼下局势,秦国攻下临淄,纳入齐鲁之地,诸夏为之一统,秦国为一天下之国。”
“儒家之将来,自然要看咸阳那里是如何决断?”
“子房以为,眼下诸夏刚定,儒家宜读书为上,不宜掺合过多,多言数穷,不若守中。”
“待咸阳那里有变,儒家在变,接下来,还要防备与诸子百家的关联。”
“兰陵城一战,诸子百家伤亡惨重,依照秦法,对那些人会继续追捕的,儒家不宜涉入。”
“子房所语,邵师兄已有言,故而未有更全之策。”
诚如此。
张良只好出言,实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邵广晴师兄所言已然极好。
儒家现在守中为上。
静心读书为上。
不宜掺合太多。
万一惹得秦王不快,便是儒家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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