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笑容顿时有些呆滞,吃吃哎哎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都是拿山货换盐……”
尤辞仁知道孙大彪的作为,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不再问下去。
吃罢午饭,尤辞仁关照照价付款,管家坚决不肯收,双方又推让了一番,最后对方勉强象征性的收了些。不仅如此,又给各人随身带的竹水壶灌上了凉茶。殷勤备至。
“赶紧上路吧,”尤辞仁催道。
一行人出了草棚,推上车子便往圩外而去。大崀圩并不算大,一条主街不过半里地。不多片刻便出了镇口。尤辞仁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算放下。
下士见他轻轻吁了口气,笑道:“长官莫要担心,这一带都是孙大彪的势力范围,一般的小贼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搞事,安全的很。”说着他派了下自己的步枪,“其实带着这个都多余。”
尤辞仁见不止是他,整个班都有一副慵懒的态度,不禁摇了摇头。道:“这些土豪多疑善变,不要太过轻信……”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推车,又走出去半里多路,转过山头,忽然见到前面又出现个哨卡,不但安置有拒马,还有木制的塔楼,十几个壮丁手持刀枪,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
两路拒马中间,只空处一个单人通过的路口,十几个小商贩或者瑶民打扮的人正排队逐一通过。卡口上吵吵嚷嚷。
“这是孙大彪设的卡子,”下士说,“过了这里,就是瑶区了。”
“他们在搜检什么?”尤辞仁见每个人过卡都随身物件都要搜检,连衣服都要敞开。
“盐。”下士说道,“孙大彪的最大财源就是往瑶区卖盐。瑶民也好,商贩也好,往瑶区去要带盐的,都得在他家的盐店买。买了之后装个口袋,上面再盖个火漆印,过卡的时候火印完好的才能过,不然就算走私食盐,抓住了轻则没收挨打,重则关到他家私牢里,要家里人用钱去赎……”
“好大的威风!比官府还厉害。”尤辞仁是归化民,地方豪强横行霸道,官府形同虚设的事情见得多了,对此没有元老们那么少见多怪。然而他意识到这种现象至今存在,是永化瑶民对县政府日益不满的,瑶区骚动的直接原因。
这次王县长要自己带得车队里夹带上几百斤盐,其也就是为了安抚下瑶民。
不过孙大彪这伙人还是要尽快解决,拖下去对元老院的威信和阳山的稳定都有不好的影响……
“谁说不是呢,”下士啐了一口,“我们每回去永化,瑶民都说这事。都说:‘你们来的时候说好以后卖给瑶人的盐和汉人一个价,现在还是卖高价!’”
“也不知道王县长打得什么算盘,”一个士兵接口道,“照这么下去,永化的瑶民又要造反了。”
……
说着话来到卡口前,下士忽然皱了下眉,低声道:“有点不对劲。”
“什么?”尤辞仁吃了一惊。
“卡口上的人我不认识。”
车到卡口前,却不见人把拒马搬开,只迎上来一个瘦小的黑汉子,大声吆喝:“停车!tmd,快停车!”
车队顿时停了下来,下士皱了皱眉,道:“中尉,我上去看看。”他说着对后面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下士迎上前道:“我们是往永化送补给的,快把拒马移开!”
“老子管你是什么后勤队,要过卡的都得检查!”黑瘦汉子一反他们进入大崀圩时壮丁的态度,完全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态度。
“你听清楚!我们是县里来得国民军!往永化送补给品的,你再多话老子一枪毙了你!”下士已经多次经过这里,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不由大怒道。
“毙了我?谅你没这个胆!”黑瘦汉子一脸不屑,“这是孙爷的地盘,都得按照孙爷的规矩办!凡是要过卡进瑶区的,都得查有没有私盐,没有了才能过!”
下士这下气得脸都红了,把枪从肩膀上摔了下来一横,大声道:“我看哪个嫌命长得来验?!”
这下,整个卡口都骚动起来,随队的士兵都摘下枪来,卡口上的壮丁一个个亦是刀枪相向,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车队的民夫吓得动也不敢动,腿肚子直发抖。
尤辞仁心里一震:这是什么情况?!
从他们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情况看,孙大彪对己方的态度并没有变,就算他起了坏水,要对付他们这支小队伍,刚才在茶棚里吃饭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枪支都卸下来了――为什么到了瑶区门口才突然换了嘴脸?
正当他还在紧张的思索的时候,忽然路边山上轰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从山边喷射出一排铁砂石子,如一把大号的喷水壶,无差别的朝着整个车队扫了过去!
“这么说,孙大彪是不知道谁袭击了补给车队喽?”
“是!是,孙大彪他对天发誓,不是他袭击的车队,”张天波的身子都快对折了,满头是汗,“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王初一接到补给车队被袭的消息是第二天上午,从大崀圩来了一队人,带队的是孙大彪的管家,不但送回了车队,还把在袭击中受伤的伤员和死亡的士兵和民夫的尸体送了回来。
尤辞仁也回来了,灰头土脸不说,还带了伤。
管家一见到王初一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喊冤。好不容易,才从他和回来的伤员口中得到了当天遇袭的具体情况。
原来当天下士在卡口上和守卡的壮丁交涉的时候,从路边忽然打了一发荔枝炮过来,当场打死了下士和一个士兵,守卡的壮丁也用刀枪趁乱向小队袭击,民夫猝不及防,死伤很多。士兵奋力战斗才把敌人击退。最终一共死亡士兵两人,民夫七人,另有十多人受伤。车队载运的物资倒是没受损失,只是民夫伤亡惨重,车队无法前进,只得又回到了大崀圩。
孙大彪得到消息,急忙赶到尤辞仁面前,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表明这决不是自己干得,说哨卡上的人都不是他的人――他派去守卡的人都不见了。
尤辞仁无心和他辩白,民夫损失太多,还有民夫和士兵的遗体要赶紧送回去――天气炎热,搁置不了太久。便要他派出民夫将车队全部送回阳山县城去。
孙大彪立刻照办,还不断絮絮叨叨的反复说自己是“冤枉的”。要尤辞仁在王县长面前“代为辩白”,最后还送了五百两银子,说是给死伤弟兄的“安置钱”。
车队在大崀圩被袭,这完全出乎王初一的预料。他当然知道孙大彪“不老实”,但是没想过他居然敢对补给车队下手。
“你觉得孙大彪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王初一问尤辞仁。
“不敢肯定,但是真话的概率比较大。”尤辞仁虽然不喜欢王初一的处置方案,但是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我想不出孙大彪为什么要这么干――这是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
“我也这么觉得。他这么干了,就是公然和我们为敌。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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