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宁走到他跟前,问:“小哥,桑叶怎么卖呀?”
关宗宝道:“七钱银子一担。”
赵和宁有些咂舌,“不便宜啊。”
关宗宝见她嫌贵,道:“妹子,这是行情价,若是手中缺少现银周转,可先支取桑叶若干,等到收成之后赚了钱,再付回原款,但要加收百分之三的利息。”
赵和宁摇了摇头,表示不买。没多久,其他农户就与关宗宝谈妥,你一点我一点都买完了。交易是在交易室完成的,室内设有公秤,由司秤手把持,买卖双方谈妥价钱后,交由司秤手过秤,过秤后高声报数,另有书记算出交易金额,对买卖进行第三方确认。交易完成后,书记会收取少量的佣金,各处比例都不相同。
卖光了桑叶,关宗宝本想去九江大墟找澳洲官差打听下离婚的事情,但赵和宁一行人的奇怪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古代农村通常极为闭塞,即便九江地处孔道,商贸发达,但绝大部分乡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生活的村子方圆二十里范围,本质上还是熟人社会,十里八乡的人基本上都认识,眼前这几人却是生面孔,在桑市只是打听各种消息,并无买桑的意思。
虽然他们说得是广府官话,但明显不是本地人。
这时候,有人认出了乐子仁,毕竟在九江大墟当了两年驻在警,本地人只要去过墟市的,对他多少有些印象。
“乐长官,今日怎么有空下乡巡视来了?”
“原来是老六啊,缉盗巡查、维持治安是我本职,我受元老院大恩,不敢懈怠啊。”乐子仁道,“近来村里可有陌生人出没?”
老六道:“乐长官放心,若有陌生人出入,小的一定第一时间通报。跟长官一起这两位好面生,可是长官的亲戚?”乐子仁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远房亲戚。我这远房表妹跟她夫君准备在大墟开个铺子,今日有空便带他们四下转转,看看有什么商机。”
“哦哦,原来是乐长官的亲戚,怪不得仪表堂堂,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老六脸上堆着笑,奉承道。
老六跟乐子仁寒暄一阵,待他离开后,赵和宁却在乐子仁背上掐了一下,质问道:“谁是你表妹了?谁又是我夫君?”
张家玉听见赵和宁的娇嗔,脸上还维持着镇定,胸中实则如小鹿乱撞。
乐子仁连忙告饶,小声说:“赵小姐我冤枉啊,李首长特意吩咐我随机应变,不要暴露你们的身份。乡下人嘴长,包不住事情,有什么事不出半天一个村都知道了。我这不是随机应变嘛?”
赵和宁白了乐子仁一眼,心里竟有些美滋滋的,但还是双手叉在胸前,道:“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这一切关宗宝都看在眼里,虽然乐子仁和赵和宁的对话声音很小,但老六却证实了这人是大墟的驻在警,怪不得有些眼熟。那么,另外两个面生的多半是广州来的官差了,为首的显然是这位能让驻在警毕恭毕敬的小妹子。人都说澳洲人手下有许多女官差,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关宗宝便走到赵和宁跟前,问到:“小妹子,我见你只顾打听消息,不曾买些许桑叶,可是想学养蚕?”
赵和宁顺势答道:“是呀,小女子听闻九江乃蚕桑之乡,蚕、丝、绸皆不是它处可比,正欲来此求教,学好了日后才好找个好婆家。”
关宗宝看了一眼乐子仁,道:“这位先生好生面熟,适才有人唤他乐长官,我猜想当是大墟的官差。妹子既是长官的亲戚,若信得过我,不妨去我家,我阿妈精于蚕业,必能为妹子答疑解惑。”
赵和宁看了看张家玉,像是征求他的意见。张家玉微微颔首,此处距大墟不远,临行前首长给赵和宁配发了手铳,又有他和乐子仁一道,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
“阿妈,我回来了!”关宗宝放下空担子,向屋里喊道:“你看我带谁来了?”
黄氏刚投喂过桑叶,闻声出门,只见跟着关宗宝回来的还有两男一女。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虽然穿着简朴,但模样十分标致,也不知是谁家有福气生了这样的美人,旁边跟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像是个读书人,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皮肤黝黑,身材精干却显得孔武有力。
“这是?”黄氏有些不明白,儿子说了要去大墟,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
“阿妈,这是大墟的官差乐长官,我在桑市碰到了,他有位亲戚想学养蚕,我就带回来了。”
“啊,是乐长官啊,快请坐,请坐……”黄氏有些手足无措,她这辈子还没跟官差打过交道,急忙从屋里拿出两张小凳子,这是她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具。
乐子仁见凳子不够,让给了赵和宁和张家玉,自己搬了块中等大小的石头坐了下来。黄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长官,家中没有多的凳子了。”
关宗宝从屋里拿出几个陶碗,从水缸里舀了凉水端上来,又端了些干果放在屋外的小桌子上,抱歉地说:“家中简陋,没有茶水,几位若是口渴就先喝点凉水。”
赵和宁摇了摇随身带的行军水壶,道:“关小哥,不必客气,我们带了水。”
乐子仁道:“婶子,我这表妹想学学九江的养蚕法。”
黄氏道:“小妹一看就是聪慧之人,我这点技术要不了几时便学会了。”
赵和宁面带微笑,问到:“婶子,你们的蚕种从哪里买呀?”
“都是本地蚕种。妹子真是一双慧眼,一造的蚕好不好,蚕种的关系太大了。”黄氏夸道,“附近各地丝绸各有优劣,坡山生丝的丝线长,龙江丝线纺成的丝绸好,不过龙江蚕种,都购自九江,因此才能缫出好丝线。这不是女子的手艺有差别,而是水色不同。”
所谓“水色”不同,就是指蚕种不同,赵和宁对此有相当的经验,但她装作不懂,继续问:“哦?蚕种是你们自己留的吗?”
“大多不留,本地有专门的制种家,专营蚕种,养蚕户都向铺家购买。”
“哦,为何不自行留种呢?”
黄氏见她问的都是常识问题,以为她从未养过蚕,便解释道:“小妹有所不知,饲蚕花的环境与养蚕不一样。留种有两类,一是上造留种供下造用,这是一年中的主要蚕种;二是越年种,供下年使用。凡头造蚕,家常自练,亲友有知其饲得好,便闻风来定取,叫做‘号纸’。若是二造,三四五六造,皆归铺家买卖。究其原因,泡水之法难,而买种也难。需看蚕有无受症,方可作种,倘若受了各症,下造大约不佳,故有蚕师之称。”
赵和宁知道“粤东八蚕”的说法,一年之中可以养出八造蚕,产量远远高过江南地区。每年三月至九月,也就是从清明到霜降,可养六造蚕,称为正造。九、十月所养的第七造称为寒造。正造之前,还有一造专门生产蚕种,来供正造的生产,称为蚕种造。听黄氏之言,头造蚕一般是自己留种,尚未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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