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皇宫,子时刚过。
天缓缓地飘着小雪,赵祯看了一夜关于西北局势的奏折,扯了扯身上的狐绒袍子,肚子传来了一阵细不可闻的咕咕叫声。
在一旁侍立的内官很是很察颜观色,立时虽不动声色,却轻声地问道:“官家,天寒地冻的,想吃点啥吩咐奴婢,小的去让御膳房去准备。”
这个内官要是梁川在场一定会认得,竟是当年下清源采办内廷贡品的魏公公。
这厮当年在清源拿了梁川不少的贿赂,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就是他把凤山梁川生产的白糖红糖带到了京城,让这些汴京的权贵知道南方还有这种好东西!
太监在影视中一直是邪恶的化身,但是在古代帝王的眼中这帮无根之人却比君王的亲人还要亲!
因为他们没有后代,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会造反,而且他们的一切都是皇家给的,谁会想到跟自己的衣食父母过不去?
读书人一肚子坏水,武人又不听话,折腾了数千年,太监才是最好的奴才!
自打下了清源以后魏公公回到皇宫深得刘太后与官家的喜爱,从内藏库一路擢拔到赵祯身边听候差遣,他也是受宠若惊,把赵祯侍候得舒舒服服,大受宠信。
皇帝起居一般都是固定的,常言道龙体要紧,否则就是他们这些内官失职。但是前线吃紧,赵祯连日来都在关注西贼的动向,雪片般的奏章往汴京而来,眼下夜深人静又下起了雪,寝宫内虽然烧着熊熊炭火,站久了还是膝盖发凉。
赵祯现在只有咂咂舌下一句想说什么魏公公早已了然于胸。
柔和的烛光透过窗台可以看到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赵祯缓缓地放下了韩琦的奏折,此情此景勾起了他无限的思绪。
那夜与郭皇后吵了一架之后他纵马直出西门,一直到了张家庄,那庄子好生奇怪,处处透着一股子新鲜劲,竟然连倭国的使者阿国也在那里。
特别是那羊肉汤的味道,好冲好刺激,呛得自己眼泪打转连连咳嗽,不过习惯之后吃得舌头都要吞到肚子里去了,一桌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尽兴好不痛快!
好怀念那种红色羊肉汤的味道。
赵祯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内膳房有羊肉汤吗?”
此羊肉汤非寻常的羊肉汤,赵祯是想再次尝尝当日在张家庄吃到的口味辛辣的羊肉汤,但是自己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大内平常都极少圈养活羊,要吃羊肉也需吩咐膳房提前时日准备,现在夜深人静哪里去吃羊肉?
魏公公充分发挥狗腿子的天赋,一听主子饿了那可是比谁都着急上火,可不就是一碗羊肉汤吗?
奴婢这就着御膳房马上为官家烹制!官家想吃羊汤,那是他们的福分!想必御膳房那帮奴才也没有为官家准备,官家稍侯,奴婢去去就回!”
赵祯喊住魏公公道:“膳房可会制作火锅?”
魏公公不曾听过火锅,收住脚怔怔地问道:“官家。。什么锅。。?”
赵祯失望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也别去麻烦他们了,要是今天我降旨吃羊肉,以后便会形成惯例,膳房每夜都得宰杀新鲜的羊肉备着,长此以往这损耗不知得有多少,免了吧。”
魏公公眼眶湿润了,俯首长揖道:“官家坐拥四海却如此吝惜民力,实乃我大宋之福,奴婢不传谕旨私下为官家烧一份羊肉汤!”
赵祯心想:普通的羊肉汤也无甚好吃,倒落得一个贪享口欲的骂名,还是算了。
赵祯摆摆手示意魏公公免了。
魏公公这才不再作声,见赵祯又拿起了奏折,忙将油灯的油芯挑了挑,站在一旁开始研墨。
赵祯身为皇帝本性却极为宽仁,正如同他死后的仁字庙号。他曾经吃饭时在饭中吃出砂子还把牙咯了,这事换成普通老百姓都能引发一场家庭纠纷,他却能隐忍下来,让宫女还有内官免受责罚。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燕云十六州尚未光复西贼又如此猖獗,韩琦主战范仲淹主守,这仗还没有打倒是有些分歧了。”
赵祯看着前线送到的奏章有些郁闷,北面数十年没有兵祸了,不曾想到了自己这一朝西北又出了个李元昊,是个难缠的对手。
赵祯正在郁闷之间突然宫女来报:“官家不好了。。!”
魏公公大怒:“贱人胡乱诌些什么?官家好好的,看我不掌烂你的嘴!”
魏公公正准备上手,赵祯见她神色匆忙,连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女不敢抬头,却又急得直拽衣角道:“回官家,雍王他。。”
赵祯霍地站了起来高声喝道:“雍王怎么了?”
这可是赵祯的命、根子,赵宋皇室的继承人,刘太后对皇位虎视耽耽,全凭这个皇子才能赢得百官的支持。再者太宗一脉到他这里生育能力好像出了问题,老大赵昉刚一出生就立即夭折,他为此停朝三日失魂数月,又过几年才与苗贵妃又诞此龙种。
老二雍王赵昕可是被祯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碎了,最近国事烦多他去苗贵妃处少了,不想今日竟然传出不好的消息来!
“回官家,上半夜贵妃娘娘刚刚与王爷喂完奶,睡得正香,子时一过突然满脸通红憋气暴汗,一开始还有哭声,娘娘急召太医,可是当太医到时雍王已声若蚊鸣。。”
“为什么现在才报!”赵祯气得身子微微颤抖,他顾不得身上衣袍单薄冒雪往外赶,赵昕的病情让他几欲丧失理智。
苗贵妃寝宫内已乱作一团,苗贵妃泣不成声,看到赵祯来了更是魂魄被抽走一般,直接瘫倒在地。
御医见官家来了,马上跪倒地,头也不敢抬,准备承受天子震怒。
赵祯哪里还有心情理会这些人,他走到赵昕的床前,宫女说赵昕呼吸困难,现在一看,可怜尚未满月的儿子原来活泼可爱,现在哪有昔日的可爱模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儿子的脸没有半分血色,青紫得跟块猪肝似的,哪里还有半分呼吸。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寸大乱的赵祯只能抱着自己的儿子无声地抽泣着。
苗贵妃哭嚎着:“上半夜还好好的,突然就成这般样子了,天爷呀,孩子还这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般痛苦!”
赵祯回过神问御医道:“昕儿究竟得了什么病?”
御医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这雍王看似得了急症但是瞧着病理却更像是吃了什么毒物,但是这话不是能随便乱讲的,他没有能力证明是何种毒物所致,但是这话一经出口便是一片血雨腥风,他一个小小的御医担不起这个责任。
“雍王本身有疾,微臣来迟了。。”
“你给朕说说究竟是什么病?”
“这病可能与褒王相似。。具体病症微臣说不上来。”
御医反正就将幼儿早夭说为一类病症,中医可不像西医分类那么清晰,病症都是说得云里雾里,外行人根本不懂。
赵祯泪流满面,苦命的孩子啊,竟然像他哥哥一样,难道这赵家的第二个皇子也要早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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