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让听得司马光的一番话震惊得倒吸了一口气,无疑是对司马光失望透顶!就算赵允让这样的政治文盲也知道跟党项那帮蛮子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更不要说用什么礼教去感化他们。李元昊上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力去除汉化,恢复他们党项人的各种旧制,礼在他们眼中还不如一坨能烧火的牛粪!司马光这个完全是读书人的一腔子愚昧,夫子说教式的言论!
他们赵家为了一寸江山那是用了多少鲜血才换来的?太祖赵匡胤一直遗憾北汉未灭燕云十六州没有收复,为了得回这些先辈的汉人土地,他甚至自己建立了小内库,自己存钱想把这些州土给赎回来!
好了,在这小子的嘴里,这一寸河一寸血的不易就这么轻易地送人了?
西夏人家是什么人?在他们的骨子里就没有礼和信两个字,他们之所以能立国靠的也就是各种坑蒙拐骗、偷奸耍滑的手段,游走于辽国宋朝还有吐蕃人中间,谁给好处就抱谁大腿,翻脸时比翻书还快,今天还打得死去活来,明天就能拉下脸来跪舔!
不要脸才是他们的生存法则,至于礼?那还不如草原大漠上的一坨牛粪来得有用!
梁川说道:“这些土地是不肥沃,但是从汉武帝时期一千二百多年了,全是咱们汉家人祖辈居住的地方,你可知道咱们宋军为了挣回这些土地花了多大的代价?”
“汉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穷三代人之国帑,打下的这些土地可有用?还不是让汉朝的国力走向衰弱?”
梁川收起了笑脸:“你出身陕西应该知道,党项人过境之时那成山的白骨,边境的百姓无依无靠,只有毁灭与杀戮,匈奴人的残暴比党项人还要严重百倍,党项人至少还被汉化过,在匈奴人眼中,汉人不比牛马强!武帝穷三代人之力打出了汉朝三百多年的边境太平,这是你说的穷兵黩武?”
梁川只是想知道,司马光在以后会做出割地还给西夏的昏招,身为史学大家的他究竟是真的不懂得这些政治上的套路,还是老糊涂了,又或着是对人不对事,只是想打压王安石的改革。。
梁川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司马光并不是那种为了私利打压限制王安石新政的小人,王安石新政还要在几十年后,但是这小子是自小就有这种以礼服人的想法,他坚持的是他一直坚持的,虽然这在世人看来并不正确。他一直对得起他说的那句话,他是真君子,他一辈子没有讲过一句假话。
悲的是司马光这种固执的性格真的是影响了他一辈子,性格影响习惯,习惯造就行为,以后他会做什么命中都是已经注定了。。
年轻的时候,父母总是告诉我们一些他们用血泪换来的经验教训,讨老婆不能看外貌,不能与那些没信用的人交朋友,读书一定要努力,我们总是反感父母的说教,直到用自己长大后亲身再经历一次父母的‘教训’我们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吃够了苦头我们才会长大。
“武帝穷兵十室九空,这已经证明是错的,只有礼制能教化人民,感化这些异族之人!”
算了,再争有什么用呢?
梁川只知道,割地是一件屈辱的事情,明朝虽然腐败,却因为一句不割地不求和天子守国门也挣得了无数粉丝,大清朝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才走到这一步,已经让国人唾骂了数百年。大宋朝面对的是国力远不如自己的西夏,目的也是为了和平,可是这实现了吗?
头几年西夏是老实了,但是那是与大宋打仗伤得太惨,不得不停战恢复元气,这个无耻的国度一但手上有了力气立马又拿起了刀枪,司马光在神宗后废止的岁币制度又重新恢复,事实证明,他们送出去的土地,又得靠着大宋将士的鲜血再去夺回来!
西夏从来不是一个守信的国家,他们拿了好处却不会按规定办事,西北实在太穷了,他们为了手下的老百姓能过好日子,为了自己的统治,该打的该反的还是要反!这才是政治!
“这个世界说理讲礼有用的话,孔子干嘛在周游列国时成为过街老鼠没有一个人想用他的那一套?你自己比之萧何曹参陈平怎么样?跟武候比怎么样?跟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如何?要是礼制有用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用?难道就你自己一个懂得礼法的妙处吗?统一六国的是法家的刑律,灭亡秦国的也不是楚汉的礼法,大一统的国家固然可以用礼法来约束百姓,礼法使他们听话容易管控,可是你看看咱们大宋周边,哪一个比战国七雄实力弱了?个个都是虎狼之辈,稍有不慎就是亡国灭种的危险,你会跟老虎还有恶狼去讲礼法吗?”
这一番话无疑是暴击,司马光再厉害也不敢自比诸葛亮萧何,他脸色霎白,不知是无语反驳还是让梁川的话给震到了,嘴唇喃喃地,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赵允让只知道梁川不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以前差点让他骗了过去,他身上有太多的色彩,丁党加夏竦亲信,商人加配军,一层叠着一层,平凡却又不平凡,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他只是没想到梁川竟然这么深藏不露,放眼朝野之中,有几个人有他这份见识?除了已退的吕相公,还有当今的范希文,只怕再找不出第三人!
梁川的话震到了司马光同样震到他赵允让!本以为孟良臣是高人,原来真正的高人竟是他!
梁川看着司马光的表情很是满意,好了,又说倒了一个。
“我给你说一个例子。”
三人还没有从梁川的连珠箭中回过神来,梁川就说道:“军中的将校升官,一颗一级这是规定得清清楚楚的!”司马光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梁川就继续说道:“依咱们宋制由吏部负责武官的考绩、升迁与差遣等等,话说就有一位吏部侍郎负责小使臣武官和无品阶尉勇的考绩铨选。话说有一年又到这磨勘转升的节骨眼,前线就把军功报了上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过失,这吏部的小吏拿到功报以后就故意把军报上的人头一颗的一字涂去,再重新填上一字,然后呈给侍郎审批。”
有点意思!孟良臣也听得仔细。
“这小吏还在侍郎跟前说道,依制字迹有改动必须彻查,以防有人冒功!这吏部侍郎对这些大头兵冒称斩首数量的风气也有所耳闻,于是就派这个小吏来严查此事!”
梁川见他们都在听讲得越发起劲了,道:“军功报表并不是一个人的事,一次往往有数十人一起上报,查一个人就必须其他人一起查,里面就不乏真有冒功之人!事实上在哪个军队都有杀良冒功的行为存在,人头不是敌人,而是当地的百姓,一查这些将校不仅升迁无望,还会有牢狱之灾!”
”军中的将校见势只能来巴结这个小吏,等他收够了贿赂,就会跟上级报告说这字虽然有改动,可是明显都是一个一字,绝无可能是二字,没有舞弊的行为!吏部的官员得了这个调查结果才在审批上签字!”
梁川讲完看着三个人,尤其是司马光。三个人同样不解地看着梁川,他们不解梁川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这看似一个简单的索赂的故事,可是好像又不是那么的简单。
“司马光,这个故事说直白点就是说你想靠礼法来管理这些人是否可行,这些人就用点简单的手段就能让朝廷的制度与纲常大乱,将校们有许多是没有过错的,仅仅是不想这个小吏祸害自己就要花钱买平安,而小吏说的也没错,他并没有弄虚作假,只是涂改了一下,写的还是那个一字,但是这一套流程枉费朝廷的国帑不说,还要搞得离心离德,这里面你说是谁出了问题?”
司马光坚信了二十年的信念今天已经让梁川给击碎了,那无情的粉碎就如同当年的孟良臣。他支唔地回道:“我。。这。。”
梁川笑道:“依你看这事要如何处理,又要如何杜绝这种现象?”
司马光道:“自然是彻查到底,只要是将校有罪依法惩处,查无实据小吏贪赂也是从严处置,只要杀一自然能儆百!”
赵允让与孟良臣同样在思索着梁川的问题,一听司马光的答案心中还有几分赞同,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
梁川却说道:“法令越严密官吏的权势就越重,死刑越繁多,贿赂就越公开,因为这些法令已经成为了他们手中的权利!我来告诉你这事怎么杜绝,你只需出一条简单规定,日后凡报军功不许涂改,改者重报,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司马光涨红了脸,孟良臣与赵允让两人同样老脸一红,是啊,好像就这么简单。
梁川道:“不论是礼法还是刑罚,说白了都是统御的权术,这好比是一味药,暴秦病得重只能用刑罚来管天下,汉初病得轻,但也得用无为而治来治理天下,一味药能治一样病,咱大宋朝的病与秦朝与汉朝都不一样,我们病在制度太过繁密太过复杂,所以我们的药注定与秦朝、汉朝还有周朝的药不一样,礼法能治周朝的病,却不能治咱们的病!我们要用刀,我们要用壮士断腕的决心!”
“好的制度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同样会变成牟取私利的工具,为政者必须要通懂变通,政治不是一成不变,政治必须因时而变更要因人而变,对症下药才能根治病因。伟人讲过一句名言,真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必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我们只能在我们的时代条件下认识问题,我们也必须在我们的时代条件下看待问题,古人崇尚礼法并不代表他们完全是借的,你要做的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司马光我希望你今天能记得这番话!”
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梁川的教化责任已经尽到了,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个人,提着药还有菜拍拍屁股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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