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王帐远比一般的穹庐更加高大开阔。
粗木搭成的墙壁有数十尺高,屋顶是动物皮毛制成的巨大帷幕,可用于遮风挡雨。
顾旭在自己布下的禁制中闭目修炼,恢复真元。
在他旁边的隔间里,前一任身受重伤的可汗躺在草席上昏迷不醒,偶尔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痛苦的低吟声。
在顾旭看来,草原上的狼民是一个极度慕强且喜新厌旧的民族。
强者会获得所有人的尊重和敬畏,弱者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同情。
上一任可汗的名字叫做“阿勒坦”,意思是“高耸险峻的山峰”。在他实力鼎盛时期,曾带领草原战士们东征西伐,不仅干掉了众多实力强横的妖兽鬼怪,也给大齐王朝的戍边军队造成了不少麻烦。
但此时此刻,当他受伤昏迷、成了一个废人后,草原蛮族们统统簇拥在新的领袖周围,似乎彻彻底底地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以前的赫赫功勋,都成了飘渺的云烟,被风悄然吹散。
待到顾旭经脉中的真元再度变得充盈起来时,夜幕已经降临。清冷的月光从墙壁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把地面染成了银白色。
这时顾旭注意到,惊鸿笔的器灵已经从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长成了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女孩,正踮着赤裸白嫩的足尖,在他的面前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
这女孩像极了陆诗遥。
细腻的皮肤苍白如雪,一双乌黑的眼睛宛若静谧深潭。长长的睫毛,细而弯的眉,和那淡色的唇,如一张精心勾勒的水墨画。
浓一分嫌过,淡一分则不足。
当顾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立即转过头,用冰块般脆生生的嗓音笨拙地道了句:“公子。”
这声音令顾旭的心神恍惚了片刻。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竟以为雪女并没有在与空玄散人的战斗中融化消失,而是仍然跟在他的身边,做他的便宜保镖。
“你会说话了?”顾旭深吸一口气,望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轻声问道。
器灵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顾旭想了想,又问。
器灵微微张口,却没有吭声。
“原来你现在只会说一个词啊!”
顾旭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别的婴孩第一次开口说话,都是喊“妈妈”。
可他养的孩子,喊的却是“公子”。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证明他这奶爸当得很成功?
“惊鸿笔中残留了陆诗遥的因果痕迹,”脑海中的白发少年很快给出了答案,“又受到了你最近几天想要复活她的强烈意愿的影响,所以这器灵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和她很相像。”
“但终究和她不一样。”顾旭轻轻叹了口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闲云居”中取出纸张,借着月光,继续推演将鬼转变成人的“冥昭禁术”。
这时白发少年又插话道:“其实我现在很好奇,你对陆诗遥究竟怀有一种怎样的情感,竟能促使你如此不遗余力地为她推演法术?是愧疚,是感激,还是喜欢?”
顾旭沉吟许久,低着头道:
“我不知道。”
“你最近脑子里想她的次数,比其他任何人都多,”白发少年继续调侃道,“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在男人的心里头,死人的地位不可取代?”
顾旭没有理会他,继续眉头紧锁,在纸上涂涂画画。
漫长的安静后,他终于感到有些心神疲惫。
但他暂时不打算休息,便从“闲云居”里拿出了一本空玄散人留下的笔记,开始随意地阅读。
刚一翻开,他就在书页上看到了两句这样的话:
“人是其所有因果的聚合。
“若想要彻底取代一个人,必须先取代他的因果。”
在这两句话后面,空玄散人又详细解释说,世间的每个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其他人通过因果之线紧密联系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
每个人的亲人、朋友、同僚,乃至于仇敌,都可以理解成此人存在于世间的“锚点”,或是“支点”。
“锚点”越多的人,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就越多,因果之线也越牢固,也更难被用法术抹除或是取代。
比如,空玄散人举了个例子,说他曾借用邻居吴七郎的名字,去跟吴七郎妻子共度春宵。
因为吴七郎是个沉默寡言的陶瓷工匠,父母双亡,鲜有亲戚,每天都干活到深夜,很少跟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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