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奉铁路大虎山站,专列停靠在指定地点,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根据负责接待的老毛子联络官解释,这是在对专员公署的随行人员,进行的一次例行检查。
坐在餐车里的齐公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面包,瞥向老毛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憎恶。
“表哥,别用那种眼光看人家,这会引起麻烦的。”对面的顾雨菲,低声提醒他道:
“临来前,长官提醒过我们,让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尽量不要招摇。”
“什么叫人家地盘?”将餐具一推,齐公子愤愤地咬咬牙,然后低声怒喝道:
“你告诉我,东北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地盘?啊?我们老祖宗在这落地生根的时候,他老毛子还不知道睡在哪座马圈里呢!唉!我算是看明白了,老毛子和小鬼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丘之貉!”
“表哥……”顾雨菲瞪了齐公子一眼,手中的刀叉,在八分熟的牛排上漫不经心地挑动着,然后说道:
“不是说好了吗?到了东北你要听我的。”
拾起餐巾擦擦嘴,齐公子仍是余怒未消。顾雨菲见此情形只能无奈的转移话题说道:
“对了,沉阳送交的报告你看过没有?那个姓许的狗腿子,现在好像成了于秀凝夫妇的红人?”
“呵……什么人玩什么鸟,从这一点来看,那两口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齐公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到底还是让这个货爬起来了。
表哥,你怎么……总这样武断?”顾雨菲彻底没有食欲了,她对齐公子那宁折不弯的性格,开始暗暗担忧,对于奉天他们算得上是初来乍到,以自己表哥的性格,顾雨菲担心他会吃暗亏。
齐公子变得有些愠怒,低声说道:
“我这怎么能叫武断呢?小菲,你能不能相信一次我看人的眼力?”
顾雨菲嗤笑了一声,然后轻声说道:
“还是算了吧,你的眼力我又不是没领教过。几年前,你就断定许忠义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他出身卑微善钻营取巧,一朝得势便会小人得志,于党误党,于国祸国,所以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他爬上去,是不是?
在我看来,你就是在训练班的时候,战略情报学科目略逊他一筹,这才会想方设法的打压他,表哥,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啊,做人要有容人之量!”
齐公子让自己表妹给怼的有些郁闷,试图辩解道:
“雨菲,你难道不觉得……他和前朝的李大总管很象么?”
顾雨菲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发出灵魂拷问:
“你还说,像这种人一旦失去进阶机会,便很有可能改换门庭另投他人,甚至不惜卖身于宿敌。这我没说错吧?”
“没错,这就是奴才的本性,想改都改不了。”齐公子盖棺定论的说道。
顾雨菲似乎是有些不接受齐公子的武断,继续争辩道:
“可你凭什么断定许‘大总管’就是红党?现在就连戴主任都对他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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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公子阴霾着面孔,久久无语,但无语并不表示他认同顾雨菲的观点,而是在用一种巧妙的方式,来否决对方的意见。许久过后,齐公子玩味的笑了,然后说道:
“雨菲啊,看来你也不能免俗,我猜你在跟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找过你,让你想方设法的帮他们弄一副许忠义的字了吧?”
顾雨菲仿佛被人给踩了猫尾巴似的,直接就炸了毛,恶狠狠的瞪了齐公子一眼,却是再没了继续说话的欲望,因为这次她之所以会和齐公子一起,来到奉天,纯属走投无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而这都是拜那个店小二所赐……
可能连叶晨自己都没有想到,由他亲自撰写的报告书,居然会受到戴老板地广为推崇。戴春风欣赏他的原因,倒也并非他任务完成得如何精巧,而是他那手难得的好字。
叶晨的瘦金体,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至瘦而不失其肉,撇如匕首,捺如切刀,与宋徽宗赵佶的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在某些地方,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很难想象,以他的岁数竟能把字练到如此境界,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徽宗墨韵可不是说说的,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也不是一句空话。
戴春风曾找过一些当代书法名家对这份报告上的字进行过点评。结果专家们众口一词,对他的手迹给出“天下独步,举世无双”的评语,当然这其中畏惧戴春风,不得不卖力吹捧的成分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可是戴老板拿出来的东西,谁敢轻易地品头论足?那和找死没什么差别。
就在众人打算进一步观赏临摹的时候,没想到戴老板突然拉开小抽屉,把字帖往里一塞,“卡嗒”一声,末了还在外面加了把锁,然后对着毛齐五吩咐道:
“告诉秘书,对照相片把文件再誊写一份存档。”看看叶晨的个人资料,戴春风忍不住连连点头,然后说道:
“江浙能有如此人才,嗯!好!好!好!”
文件可以重抄,但那份原件呢?大家心里都明白,恐怕要被戴老板当成传家宝给珍藏了。没有人再敢小看叶晨,由于受到戴主任这“名人效应”的影响,叶晨在国府文化界的身价,骤然提升了百倍。
叶晨在总务机关食堂写过的菜贴、食谱,如今都成了地道的宝贝。主任秘书毛齐五,以“保护国家文化”为名,下令将叶晨的手迹统一上交不准遗失。为此,总务处长沉叔逸,不得不将带有叶晨“遗风”的黑板、墙报乃至桌椅板凳,一并充公入库。
原先的破烂在一夜间成了宝贝,这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连一向对叶晨嗤之以鼻的顾雨菲,都快为此精神崩溃了。叶晨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许忠义落魄之时,曾给顾雨菲写过一封情书。
当时的顾雨菲,由于心高气傲,眼过于顶,所以也没把这封情书当回事,连看都没看,就把它丢进了垃圾桶,而且在叶晨临去东北之前,还借着这件事嘲讽过叶晨。叶晨知道自己这是为许忠义背了锅,不过当时也没在意。
事后,顾雨菲还向同事抱怨,说那个“狗腿子”连追女人都不会,拿一幅破字就想让人家对他另眼相看?哼!也不知道他那脑袋是怎么想的?不懂得珍惜的结果,往往就是自寻烦恼。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封毫不起眼的情书,竟然成了价值连城的“文化瑰宝”,许多商人、名士不厌其烦地骚扰她,希望她能看在自己一片赤诚的情分上,发发善心将这份“真迹”转转手。
“我把它扔了。”顾雨菲的回答倒也干脆,只可惜没人相信她。坊间传闻可以和苏轼《寒食帖》、米芾《蜀素帖》相提并论的《怡情帖》,居然会被个不开眼的丫头给当成废纸了,这说出去谁信哪?连戴春风本人都拒绝相信。
“局座,不瞒您说,她真是给扔了。”原电讯处长魏大铭,诚惶诚恐地解释道:
“这一点,我敢用项上人头做保。”
“扔了?”冷冷一笑,戴春风狠狠瞪他一眼,阴贽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杀机,冷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那外甥女也是个大学毕业生,怎会落到跟山野村妇一般的眼光?哼!焚琴煮鹤!”
魏大铭的脑袋一阵眩晕,身上的这冷汗是“哗哗”流淌。如今的他,早已不比一年前。自从虎口里拔牙,娶了戴春风的情妇后,他在军统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弄死。戴主任正四处找自己的把柄呢,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外甥女顾雨菲又给他添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令他连连感叹,这真是老天不开眼哪!
“局座……”咽咽唾沫,魏大铭提心吊胆地说道:
“……《怡情帖》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么夸张,它只不过就是一封情书。虽然用纸取材都比较考究,可在下愚见,远不及苏轼的《寒食帖》……”
“够了!”戴春风不想再听魏大铭废话,厌恶地摆摆手,叫他尽快有多远滚多远。或许《怡情帖》本身的价值还远不及《寒》、《蜀》二帖,但它贵在是一份孤本,一份问世不久便骤然消失的绝世孤本。
它精妙之处现已无从考究,后人也只能从传说和揣摩中,来领略它的绝世风采了。单凭这一点,也恰恰是《寒食帖》和《蜀素帖》所不具备的,因此才成就了它在书画界的独特地位。据某些专家推测,这份《怡情帖》的价值,与失传的《兰亭集序》几乎可以相媲美了。
“一个只长胸,不长脑子的笨女人!”戴春风越想越气,越想就越对魏大铭这一家是恨之入骨。于是,原本高高在上的“一枝花”,这下子算倒了霉,被人一脚踢出电讯处后,干脆接替了叶晨原先的位置,没日没夜和油盐酱醋打起了交道。
据说戴老板还为此发过狠话,他许忠义能在食堂练出一笔好字,你“一枝花”肯定也行,不达到《怡情帖》那样的水准,你“一枝花”这辈子就给我窝在食堂,做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癞蛤蟆。论借题发挥这一向是戴老板的强项,找不到魏大铭的纰漏,那就只能让你外甥女接着了。
顾雨菲好悬没疯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回落到这部田地,这是怎样地折磨?连顾雨菲本人都快绝望了。许忠义的字,是那么容易练的吗?要没有那些“补习班”,要不是他“两头冒尖”,会有今天的成就吗?
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上学时,太注重当一名听话的好学生了,不然跟他一样不务正业,说什么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迫于无奈,她只好找人说情,若非和表哥齐公子私交甚好,并由其祖父出面调和,估计用不了几个月,这军统一枝花就会被油盐酱醋茶给腌的入了味儿了。
所以说伤害别的人,其实就是在伤害自己,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顾雨菲和齐公子不同,后者是主动申请到东北就职的,而她呢?是为了消灾避祸。她把自己种种的不幸,全都归结在许忠头上,认为这狗腿子,就是令自己八辈倒霉的罪魁祸首。本来,她打定主意不想再与叶晨照面,哪怕是相互看上一眼,她都觉得万分恶心。
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舅舅,却在临行前开导她,叫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再让叶晨给她写份“情书”。
“那可不是一般的情书,”事关生死,魏大铭就差没给顾雨菲跪下了,“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情书。别人想要都得打破头,你有这机会还不把握,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我讨厌他!”顾雨菲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看他那奴才相,我就感觉恶心!”
“你可以讨厌他,但不能讨厌他的情书。”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魏大铭算把这张老脸豁出去,对着外甥女顾雨菲叮嘱道:
“我的好外甥女呀!难道你就没想过,有了这东西,下半辈子的一切开销那还用发愁吗?信手拈来的事情你都不做,你是猪啊?”
既然外甥女不上道,那他这做舅舅的就得帮衬帮衬。经过和姐姐、姐夫一番协商后,魏大铭想出个馊点子。他们只给顾雨菲掏了点安家费,至于到东北后的其余开销,那就彻底不管了。能捱你就捱,捱不住就找许忠义要“情书”去。
这是典型的撵鸭子上架,很残忍,也很不人道。好在顾雨菲是“五四”之后最有骨气的女青年,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讨饶。无论你如何威逼利诱,她就一个对策——决不屈从。因此为了省钱,她一路上是吃齐公子,喝齐公子的,而且女人这种生物,对于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的,弄得齐公子最后,就只能天天啃面包了。
“姐!姐夫!”找来顾雨菲的父母,魏大铭气急败坏地问道:
“她是你们的亲生闺女吗?别是在医院产房跟人家搞混了吧?”
“大铭,你这叫什么话?”顾雨菲的母亲不愿意了,哪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不是……我瞧你们老两口都挺善解人意的,怎会生出这么个倔种?你确信没搞错?”魏大铭也算是吐了一口好槽……
这天一大早,叶晨早早的就出了门,叫了辆人力车,按照与陈明事先的约定,匆匆赶往北奉天站。可没想到在半路上,他却意外地遇到了陈明。
“老许啊!情况有些不对头。”把叶晨拉上汽车,陈明对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齐公子改变了会晤地点,让我们和省党部的人去皇姑屯等他。你于大姐……”
“皇姑屯?”叶晨品出了其中的味道有些不对劲,咂吧了一下嘴。皇姑屯位于沉阳北郊,距离北奉天站只有一站地。离它不远的三洞桥,就是京奉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汇点。叶晨对着陈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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