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劝进是惯例,可朱景洪接受所请的消息传出时,还是在京城内外引发了轰动。
百姓谈论最多的是这件事,而军中将官士卒更是奔走相告,对这一消息是高兴无比。
以至于朱景洪接受劝进的消息传开,竟把军营中国丧的哀痛都冲淡了些。
“明君降世,良将在朝,我大明必将宣威四海,盛世要来了!”
这是武将们的论调,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属于他们建功立业的伟大时代到了。
皇帝丧仪照常开展,京城权贵也从国丧中陆续走出,普通百姓更是回归了正常生活。
朝政一切正常运转,只是在为大行皇帝谥号、庙号,以及朱景洪的年号扯皮,几天过去后都没个结论。
坤宁宫内,在黛玉湘云和几位妃嫔及郡王妃陪同下,宝钗在正殿之内转悠着。
她可不是来参观自己新住处,而是验收尚服局新送来的袍服。
殿内正中位置的两套衣服,分别是皇帝的冕服和衮服,左右则是皇后的翟衣和鞠衣。
当然,还有配套的头冠。
皇帝的冕冠和翼善冠,跟皇后九龙四凤冠燕居冠相比,看起来就简单了许多。
此刻,宝钗站在翟衣前方,仔细打量着上面的花纹,这是属于皇后的最高级别礼服。
虽还未正式受册为皇后,但这衣服属于谁已是不言而喻。
宝钗查看之时,青阳王妃徐氏说道:“臣妇听说,钦天监看好了日子,就在本月二十九行登极仪,只不过礼部那边还未议定谥号年号,这才未能定下日子!”
“今天十二,若二十九登基,则还有十七天!”宝钗答道。
这时嘉贵妃说道:“倒也没多久了,依制新帝登基后便该册封六宫,届时太子妃便可居中宫了!”
宝钗此刻没说那些虚言,而是叹道:“中宫之位,职责重大啊!”
接着,众人便又讨论衣袍细节,可聊来聊去都是奉承之言,宝钗着实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而在一旁,黛玉和湘云并未参与聊天,两个人独自游走在角落,目光却落在坤宁宫的东殿。
那里,曾是靖安公主朱云笙的住所,她二人也在此度过了难忘的几年时光。
可现在坤宁宫即将要换主人,曾经的一切也只能停留在记忆中了。
二人轻声聊着曾经旧事,不一会儿宝钗却找了过来,询问她俩说的什么悄悄话。
“唉……这一晃啊,都过去十年了!”
正统十年宝钗入宫当侍读,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十年。
从当初一介民女到公主侍读,再到王妃太子妃,如今又将尊为皇后,这般历程堪称是传奇。
“对了,再过几天宫中殿宇腾退出来,你们便也可以搬进来了!”
言及于此,宝钗问道:“林妹妹、云妹妹欲住何处?”
东西六宫,只要黛玉开口,宝钗自然会答应下来。
黛玉答道:“但凭宝姐姐安排!”
湘云也爽快道:“我跟林姐姐住一起,其他都无所谓!”
她们这边正聊着,一名女官找了过来,拜过宝钗后道:“启禀娘娘,衣袍大小是否合身,还需穿戴之后方可确认,所以……叩请娘娘更衣!”
“这……”
宝钗面带迟疑,只听她说道:“我还未受册,若着翟衣凤袍,只怕不合体统啊!”
没等这女官回话,远处徐氏立刻开口:“嫂子这话,岂非陷陛下于不义?”
“平民百姓之家,尚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言,嫂子与陛下情比金坚,这皇后之位……非嫂子莫属!”
“嫂子推脱不受,岂非让外人疑心,陛下与嫂子您生了嫌隙!”
徐氏有一张巧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旁静海王妃赵氏不甘落后,立刻也跟着劝了起来。
此刻的场景,倒跟“劝进”有些类似,宝钗想到也觉得滑稽。
在两位郡王妃和嘉贵妃等几名妃嫔劝解下,宝钗答道:“罢了罢了,我试还不行么?再说下去……我都得去弘德殿请罪了!”
随后众人亲自上阵,抢过了宫女的活儿,帮着宝钗换装起来。
无论是翟衣还是鞠衣大衫,穿戴起来都非常之麻烦,徐氏等人可有得一阵忙。
看着镜中逐渐威仪的自己,宝钗想到的是这些年的不易。
朱景洪多数时候在外打仗,王府内外之事全靠她来操持,明枪暗箭更要时刻防范,熬了十年他夫妻二人方才走到今天。
宝钗缅怀过往时,在乾清宫东侧昭仁殿内,正在举行着廷议。
廷议主要有两件事,分别为确定大行皇帝之庙号谥号,还有便是朱景洪的年号。
唐朝以后谥号通货膨胀严重,发展到如今已成了一大串字,但最后的一个字仍格外的重要。
此刻,他们议论的便是谥号,内阁给出了两个意见。
“辟土服远曰桓,胜敌志强曰庄……”朱景洪喃喃念道,这是内阁给出的两种意见。
此刻殿内,六部九卿正在辩论,对到底是用“桓”还是“庄”争论不休。
但是,朱景洪本人对这两個都不满意。
原因在于,兵甲亟作也可谥庄,其中有穷兵黩武的意味,何况克段于鄢的那位也用过。
从为尊者讳的角度来说,朱景洪也该为老爹遮掩些,这庄字是万万不能用。
至于“桓”字倒是美谥,可齐桓公的儿子们束甲相攻的故事,那也称得上的是天下皆知。
这当然可以说是朱景洪想多了,可这两个字针对性太强,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些人的居心。
所以朱景洪很想骂娘,如果他不多读点儿书的话,或许真就被这帮人忽悠了。
“嗯哼!”
朱景洪咳嗽了一声,司礼监掌印吕通出言提醒“肃静”,殿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朕却以为,此二字皆为不妥,都难尽显先帝之功!”
随后朱景洪拿起谥法表,接着说道:“刚德克就曰肃,成其敬使为终,执心决断曰肃。”
“先帝幼年,便随世祖出征,攻坚克难战功卓著,屡受世祖称赞,夸其为英果类朕!”
此刻夸起老爹来,朱景洪是一点儿不害臊,他相信老头子若在天有灵,绝对会高兴得笑出猪叫声。
毕竟老头儿一生奋斗,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得好皇帝,是世祖朱审焯最优秀的孙子。
吹捧一阵后,朱景洪转而说道:“尔等所议曾为齐桓、郑庄之谥,此二君皆未圆满……先帝岂可与之同谥?”
严格来说,朱景洪这话是不讲道理,毕竟桓与庄确实是美谥,他这姓朱的完全是做贼心虚。
但此时不是在讲对错,而是讲立场讲态度的时候。
权力的掌控,历来也是不进则退,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有意,朱景洪都要进行敲打。
否则被这些人所轻,往后麻烦会更多。
事实上,六部九卿中确实有人故意,但这两个谥号是公议而得,法不责众倒也不好把人揪出来。
当然,若朱景洪真要揪也能办成,前提是把六部九卿全部审问,可这样难免会引发朝政混乱。
“如今先帝崩逝,难道便可轻慢?尔等便是如此忠孝于君父?”
和以往大多数新帝不同,朱景洪乃是彻底的实权皇帝,比之过世先帝也不遑多让。
此刻朱景洪语气平静,但也让众人心感压迫。
为官这么多年,他们这些人个个都不干净,如果皇帝真要收拾谁,其实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重要的是立威,到底是谁捣鬼便不重要,所以在场十来名宰辅级官,随之已生出惊惧之心。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些人平日机关算尽,在这节骨眼儿上搞事情,也确实是不太会挑时间。
而在场无心讥讽皇室的重臣,则都在自责此番大意了,竟未想到齐桓郑庄之事,毕竟指向性确实是太强了。
朱家父子这些事,着实沾都不能沾啊!
这时首辅大学士赵玉山拜道:“臣等死罪,伏望陛下息怒,以保龙体康健!”
没办法,他是首揆,这个时候就得担责。
在他之后,在场重臣纷纷叩拜,口称“死罪死罪”。
见众人请罪,朱景洪未有重拿轻放的意思,只听他接着问道:“尔等之罪,仅限于此乎?”
听到问话,现场众人在忧惧的同时,也不免感慨年头真是变了,当年鲁莽的十三爷也口出“之乎者也”。
殿内沉默之时,朱景洪冷冷道:“朕在等你们回话!”
这是让官员们自己列举过失,刚才还想着“法不责众”的重臣们,此刻就越发感到忧惧了。
所以也难怪,文官士大夫天然排斥朱景洪这样的人,圣天子垂拱而治才是他们的心头好。
当然,眼下一切已成定局,众人也只能面对现实。
作为首辅,其他人不说话的情况,便也只能他来开口。
“臣等思虑不周,怠慢大行皇帝,此为罪一!”
“献此谬谥于陛下,有欺君之嫌,此为罪二!”
“若陛下哀思过甚,一时不察而允,臣等便致君父于不孝,此为罪三!”
“有此三罪,臣等万死,亦难辞其咎,还望陛下严惩!”
能混上首辅,且还稳坐这么多年,赵玉山不但能做实事,耍嘴皮子的功夫也很厉害。
短短时间内,他就找了三个角度来说,反正朱景洪是挺佩服这老头儿。
徐徐起身,朱景洪绕过御案,缓缓走向一众老臣之间,环顾仍跪在地上的众人,说道:“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卿等可知错了?”
刚才赵玉山已说得很到位,便听众人回话道:“臣等死罪,伏望陛下严惩!”
“先帝宽仁为本,朕亦非暴虐之君,尔等一时不察之失,朕可以从轻发落!”
再度转过身,朱景洪走向了御案,同时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等既有过失,便每人罚三个月的俸吧!”
在场诸位重臣,当然不需要靠俸禄过日子,所以罚三个月的俸没有伤害,关键在于对外展示朱景洪的态度。
朝廷重臣又如何,犯了错一样要受罚,其他人就会更收敛些。
返回御座,朱景洪接着说道:“先帝之谥为肃,至于尔等所议之庙号,朕以为英宗仍不太妥!”
英宗正统帝,朱景洪听了就觉得别扭,虽然这是个好庙号,但他依然表示反对。
“先帝御极二十年,夙兴夜寐治国理政,文治武功媲美唐宗宋祖,一挽大明自康宗以来之颓势,有中兴大明之卓越功勋……”
所谓“康宗”,便是太上皇朱心堪的庙号。
朱景洪的这番吹捧,他自己不觉得尴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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