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跋涉后,三月初二。
瑶觥山左,距离飞燕关还有五十里。
斜晖擦过嶙峋岩峰上几痕干巴的雪,照亮了兀鹫滑翔的秃瓢。
千人队远远避开了大路,在两山的肩缝里扎营。
身处战区深处,众人不敢再生火,只就着泉水咽下冷食。
十数里外,独自前出侦查的洪范奔跑穿山,疾行往飞燕关方向——为避免引来不受欢迎的尾巴,他未选择飞行。
一刻钟后,隔着最后一座山岗,稀薄的震响传来,仿佛噩梦者不安稳的鼻息。
洪范二指抠住岩缝,单臂荡上悬崖。
前方毫无障碍,视野广阔而昏黄。
飞燕关正煎熬于战火。
混乱之中最夺目的是一轮红色光球;一位身穿鲜红衮袍的老者悬在关前,将之托举于头顶。
于他相距里许地,一头体型数千倍于人类的巨虫逆光飞翔,其肢体粗大强壮,一身布满尖刺的铁色硬壳,鼻前顶着只狰狞独角。
光球射出。
巨虫不闪不避,以浸着绿芒的独角将之垂直挑飞。
光球撞入穹霄后刹那爆闪,云天中霎时满溢红霞,竟压住夕阳暮色。
借助这转瞬即逝的红光,空中密集前压的飞虫惊鸿一瞥般显形,仿佛无数陡然睁开的眼。
洪范呼吸一滞,拔出注意力纵览战场。
飞燕关雄壮更胜铁蛙关,关墙高约三十米,周身浅灰一体,居然是水泥浇成。
城上没有传统的望楼,宽阔平面上层叠修筑了半人高的稚堞;许多上城的真虫正卡在其中,被使用镐锤的战士结队围攻。
城下大小不一的破损如麻风坑般镶满了石壁,东侧顶端更有两处仿佛被重炮轰过,长着十余米宽、五六米深的半旧创口。
这场守城战役显然已持续了很多天。
关城底部留出的藏兵洞已被碾碎,废墟中缀着小朵小朵的红色斑点。
此时过千真虫正堆积在关下,互相以外骨骼为台阶往上攀登——它们巨大的体重不支持在墙壁上垂直行动。
更快登城的是成千过万的亚虫,如雨点般砸在守军的铁甲阵中,被砍杀为瓢泼的浓稠血浆,像一层新刷的绿漆。
城关两侧,只要真虫与武者能登上的峭壁崖头,战斗同样一刻不止。
红光早散去了。
洪范粗短喘息,视线追向云端一人一虫的战团,余光边缘突见一白一青两道光芒自远山间穿回战场,沿途交击弹开数次,短暂泄力后悬停,复又交缠着绕至关后。
这一对同样都是元磁级别的强者。
其中白芒来自于另一头奇形巨虫,其体型数倍于将虫,筋肉发达裸露、通体修长,背负三对翅膀。
与其争锋相对的中年男子则身材精瘦,一头长发披散数丈,通体燃烧在青色光焰之中。
待两位人族元磁皆远离关城,又一位黑袍人自密集层叠的虫群中现身,双臂紫芒暴绽,一掌破碎三重剁墙,将数名重甲军士轰入空中,不成人形。
距离遥远,洪范暂时听不到动静。
但几乎同一时刻,城上现出一把巨伞虚影——伞面上龙纹隐现,伞下狂澜翻涌——须臾间顶风暴涨遮盖全场。
飞燕关上,乾坤爆裂。
洪范双眼微瞑,只觉遥远处先天灵气湍流般沸腾回旋,如山之火亦如海之涡,远超之前所见任何浑天之术,而使用紫霄化龙经的那名黑衣武者则气焰大减,作战风格由狂放转为保守。
恰在此时,一声沉闷咚响掠过他耳畔,大约来自最早那轮光球的爆发。
这是洪范未曾见识过的高烈度战争。
他伏在崖上,静静观战一刻钟之久,最后抹了把额间细汗,无声回返。
······
夜色是一群沉默的黑衣人,在两山间抱膝围坐。
营帐之内,火堆小心翼翼燃烧,将一应面容照得明灭。
“洪公子所见到的就是树神亲卫。”
聂博拢起胳膊,压低了声音。
“我们胜州传说他们是树神在自己体内调制的特殊个体,体型能力各异,不仅智慧不输我族,还能够说人话。”
他说话时眉毛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了化雪城破之时。
“托持红日的老者应当是长公主的护法‘赤穹’周文杨;长发青焰则是《夜叉横行典》大成的标志,所以第二位尊者必是尔白城蔚氏元磁‘游神’蔚元白。”
“至于那把巨伞是长公主持有的天神兵‘乱界’,我两年前在茂彦城助战时曾见过殿下使用,代价是消耗自身鲜血。”
阴飞虎接过话。
“乱界一起,先天灵气就不再服从任何武者的指挥,不仅能压制大部分高阶杀法的威力,还能禁绝真元制造——在那柄巨伞下一旦丹田枯竭,气境武者也敌不过大军围杀。”
洪范闻言了然。
对武者而言,先天灵气类似放大器,越是修为高深越能从中借力放大杀法威力。
常态下,武者隔一个大境界还能以量补质——譬如洪范、古意新、裘元魁曾合战风曼云。
一旦隔了两阶,武者各方面素质就有了质的差距;以元磁在力量、速度与真元恢复力上的绝对优势,哪怕数量再多的浑然境也无法消耗。
乱界相当于打破了这层天堑。
“按之前估计,长公主与铁蛙关残军应当是二月初三左右撤至飞燕关,而虫潮再是左右扫荡,最多延迟四五日。”
古意新轻轻舒了口气,说出些之前不好说的话。
“不瞒各位,之前我很担心飞燕关已破——毕竟铁蛙关只守了三日——没想到真能撑到现在……”
“有备无备之差,很多时候就差了几日。”
习志回道。
“铁蛙关常驻五千人,这回面对三位元磁战力携一万真虫突袭,若非恰好有长公主一行在,怕是三日都坚持不住。而等到虫潮涌到飞燕关的时候,关内算上常驻军、胜遇军残军、两关间三座城池后撤的守军恐怕能堆出两万精锐——这还不算平民中截留下的武者与青壮。”
“虫潮再凶,到底也是一头头活物组成,一路侵袭再势如破竹,也少不了损耗。”
他微微咬牙,顿了顿,补了这一句。
“那就将它们拦在飞燕关外?”
古意新眸中映火,语气活泛起来。 话音溅落,帐内却无回应。
“恐怕不好守。”
片刻后还是习志闷声回话。
古意新转头看他。
“习都尉所言不差。”
洪范话音凛冽。
“北过铁蛙关之后虫潮几乎没再遇到抵抗,这意味着它们一个月前就有机会在接近飞燕关的地方布置母巢——算起来现在正是第一波真虫孵化的时候。”
“如果我读过的《胜州地理志》记载不差,整个铁蛙关以南共有我族三十万人口,还有总数远远更多的其他牲畜禽类,其中估计七八成都成了虫潮的养料——除去损耗,以生机对等估算,至少能孵化二三万真虫,或者十倍以上的亚虫……”
说到这里,不止帐内寂静,连洪范自己都觉得牙酸。
半晌后,古意新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猛地起身掀开营帐。
夜气湿寒,星月正迸发于天幕。
“时不我待。”
洪范站在他身后,望向正东方瑶觥山脉刀一般的脊背——陡峭处,照着月光的残雪嵌入嶙峋,在灰黑石色中延展成一副银色叶脉。
“为今之计,只能争分夺秒;诸位,今夜我们只休息半宿,天不全亮就进山。”
他沉声决断道。
······
次日黎明,天还未亮透,只在山脉的轮廓镀上钢蓝色。
队伍放弃了车辆,由牲畜驮背最重要的食水与衣毯,自东面深入群山。
瑶觥山北段平缓,这是胜州人都知道的事。
但平缓是相对的。
直线厚度四十里的山障中,队伍翻山越谷,海拔在零到两千米来回波动;好在洪范固沙成石的能力已很成熟,逢崖建梯、遇水搭桥,节省了至少一半时间。
即便如此每日都有跟不上的人永眠山间。
三日后,三月初六清早。
在前开路的洪范劈开灌木,踩着野草间的潮气翻上高岗,见晨光压着山肩斜照如剑,横捅出一道深谷。
在他面前,一条白河坠在谷底,河里长满了嶙峋石鳞,如长蛇翻着肚腹——也就在这白蛇的尾尖,是砸在山外的广袤沃野。
洪范在岗上站定。
越来越多的人自他身边穿过,在晨光中渐渐迟缓步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巢江以南起始,经过一个月的跋涉,他们终于翻过瑶觥山。
一时间,有许多泪水默然流下,更多或喜或怒或如石头般嘶哑的吼声则喷薄而出,在山谷间来回滚动。
午后,队伍彻底离开瑶觥山区域,在平原上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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