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布雷奥克侦探事务所比往日要喧闹了许多,这所成立不久的侦探社经常一天也接不到几个客人,然而今天这里却被挤得人满为患。
一楼的银行经理与金匠铺老板恼怒的望着挤满了楼道的人群以及挡住了大门的几辆马车,气的脸色都阴沉了不少。他们正打算上楼好好与维多克理论一番,要是按照这个态势继续下去,维多克的侦探事务所确实有接不完的活儿,可他们的银行业务和金银首饰业务肯定要受到影响。
银行经理与金匠在拥挤的楼道中钻出一条缝,然而他们刚打算进门指着维多克的鼻子大骂一番,却突然发现今天造访侦探社的这群客人们貌似身份都不一般。
深黑色、带黄铜纽扣的黑制服,直到膝盖的高马靴,平顶带帽檐的kepi军帽,以及帽子上醒目的独特帽徽,再加上腰间别着的手铐与哨子。
这个打扮,地道的老巴黎人一瞧便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这帮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果不其然,还不等银行经理与金奖开口,守在门前的警察头子便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么急着往里冲,难不成是保王党?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局子里聊聊?”
银行经理与金匠吓得浑身冒汗,他们俩赶忙摘了帽子讪笑道:“原来是公家办案,我们还以为有恶棍来闹事,把维多克先生的事务所围了,所以打算上来帮忙呢。”
“没事做就快滚!我们为了抓刺客,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再在这里逗留,我就把你们俩带回去交差!”
银行经理与金匠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般的逃离了现场。
警察头子瞅了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打着了火儿嘬了口烟,吩咐手下人道:“派两个人跟着他们,虽然这样的怂货应该不敢和保王党混到一块儿。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确实是替保王党来打探情报的,咱们可就失职了。”
“明白了,头儿。”
小警察得了命令,赶忙和身边的便衣同伴交换了外套,蹬着小碎步便下了楼。
警察头子见小警察走远了,又冲着靠在墙边的老伙计使了個眼色。
老警察见状颇有些不满意的吐了口气:“你还是对这小子不放心吗?你觉得他有可能是卧底?”
“这种事谁能说得清?”警察头子念叨着:“连着查了好几天,但是实际上抓到的全是一帮无关紧要的家伙,真正的刺客这时候依然在逍遥法外呢。如果保王党没有内应,说什么我都不信。”
“好吧。”老警察揉了揉脸:“我向上帝祈祷,希望这小子真的是保王党的内应。如果这案子再查不出什么线索,咱们大巴黎警察厅估计就要被日索凯厅长给掀个底朝天了。”
“鲁迪,你他妈的少废话,你以为我这几天就很好过吗?直面日索凯厅长压力的是我,而不是你。快去!”
名叫鲁迪的老警察遭了上司训斥,只得略略一撇嘴,随后什么话也不说的走下了楼。
鲁迪刚刚走到一楼前,便看见一位拄着手杖的英国绅士正站在门外打量着大巴黎警察厅的武装马车。
亚瑟看见他的制服,不由笑了一声道:“巴黎警察制服和伦敦的差别还挺大的。”
郁闷的鲁迪随口应了一句道:“何止是制服差异大,我听说去过伦敦的同事说,伦敦警察执行最多的任务,既不是抓小偷,也不是制服劫匪,而是给人指路。他们的活儿,可比我们轻松多了。”
亚瑟笑着问了句:“请问您知道布雷奥克侦探事务所怎么走吗?”
鲁迪闻言哼了一声,他扭头便走:“巴黎警察可不提供问路的服务。先生,如果你想要去什么地方,我建议伱应该在伦敦问清楚再来巴黎的。”
亚瑟望着渐行渐远的鲁迪,微微耸肩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巴黎警察的风评那么差了。”
亚瑟走上了楼,还没进门便被楼梯口的警察拦了下来。
还不等他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对方便直接向他下了逐客令。
“先生,请回吧,今天事务所没时间接待其他客户。”
亚瑟摘下帽子道:“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客户,我是来这儿打工的。”
“喔?”
警察扫了眼亚瑟的打扮:“穿的这么显眼,走起路来就像只开屏孔雀,结果你却告诉我你不是卖屁股的,而是个侦探?呵!虽然维多克离开了保安部已经快一年了,但我没想到他招人的标准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亚瑟闻言也不恼,只是笑着回道:“警察先生,看来您的观察并不仔细,真正靠着卖屁股活着的家伙,通常穿着打扮都很正派,要是一眼就被看穿了,那等着他们的只有断头台。”
警察冷笑了一声:“是吗?看来你对他们挺了解的。你去光顾他们的时候,他们一般都穿什么衣裳?”
“也没穿的多特别。”亚瑟一挑眉毛:“他们一般穿的和您这身差不多。”
警察先是一愣,旋即一把揪住亚瑟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跟着维多克混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我告诉你,别说是现在,就算维多克还在保安部,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亚瑟无奈的一撇嘴,他微微摇头道:“先生,你最好收回现在这副嘴脸,你这样子说话,总会让我想起我的老上司。”
“你的老上司?”
“没错,我有几年没见到他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但是我猜,他现在多半沉在泰晤士河的河底。”
亚瑟话音刚落,警察便感觉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痛。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便倒飞着、砰的一声撞在了事务所的大门上。
亚瑟重新扣上帽子,捋了捋被对方揪的发皱的衣领:“看你的年纪和威洛克斯相仿,千万别告诉我,你也打过滑铁卢战役。威灵顿公爵和拿破仑都是当世人杰,但他们的手下可真是人才济济。”
事务所外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注意,事务所的大门被人推开,巴黎警察总长亨利·日索凯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后。
他瞧了眼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吱声的手下,黑着脸皱眉问了一句:“你们在搞什么?”
维多克也紧跟着走了出来,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冤家,又瞧了眼楼梯口正在打理衣服的亚瑟,这位神探立马就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笑呵呵的挤兑了一句:“看来科莱博刚刚和亚瑟老弟交流了一下英法两国警察的格斗技,但是却没讨到什么便宜。”
日索凯听懂了维多克话里话外的含义,他瞧了眼不争气的手下,脱下帽子与亚瑟打了声招呼:“爵士,改日您有时间可以来耶路撒冷坐坐,顺便给我们讲讲伦敦的警用格斗术。我之前听维多克说过,您是个菲奥雷流的剑术高手,还击败过伯特兰先生?”
亚瑟谦虚道:“那只不过是侥幸,伯特兰先生太看重与我的友谊,所以不忍心对我痛下杀手罢了。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确实也想参观一下大巴黎警察厅总部的办公环境。”
“那我们就说定了。”
日索凯告辞道:“爵士,再会了。”
亚瑟站在门边目送着日索凯一行人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方才扭过头问道:“日索凯先生这是把保王党的案子委托给你了?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逼你退役呢?”
维多克双手环抱倚着门框:“此一时彼一时嘛,进来说吧。”
此时的事务所内,不止坐着那两位负责接待顾客的两位年轻姑娘,大仲马与海涅不知为何也在这里。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
大仲马原本正在绘声绘色的给海涅描述着他的新作创意,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手中夹着的雪茄也随着手势上下翻飞,看得亚瑟生怕落下的烟灰把维多克新买的土耳其地毯烫出个大洞。
大仲马看见了亚瑟,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亚瑟,你知道吗?我正在构思一个讲述刺客与秘密组织故事的新剧本,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找创意。”
“刺客与秘密组织?”
亚瑟坐在沙发上倒了杯咖啡:“刺客与圣殿骑士争夺金苹果的故事?从佛罗伦萨开局,然后到法兰西,再到不列颠和美洲大地?拜托,你们这帮法国佬难到就没点新鲜创意吗?我都已经看腻了。”
“金苹果?圣殿骑士?从佛罗伦萨到法兰西?”
大仲马摆手道:“亚瑟,你还挺有想象力。不过我想写的不是这个。我想要写一个大革命时期一直延续到当下的故事。里面涉及到共和派、保王党和波拿巴派。”
“那太好了。”亚瑟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你挑路易·菲利普遇刺的时候写这种东西,我觉得你这部戏多半没法上映。”
“不是多半,而是百分百。”
一旁正捧着笔记本记东西的海涅头也不抬的开口道:“之前雨果的新戏仅仅是被怀疑涉及路易·菲利普就被毙了,亚历山大这个没有一星半点通过审查的可能性。他如果执意要上舞台,那只能是在伦敦,巴黎是绝对不可能的。”
亚瑟盯着海涅写个不停的羽毛笔问道:“那你又是在写什么呢?你打算跟随亚历山大的脚步,不当诗人,而是转型剧作家了?”
“那倒没有。”
海涅将羽毛笔插回衣兜:“刚刚亚历山大给我讲了讲那晚他在凯道赛公馆赴宴时李斯特的表现。我先记下来,回头再深加工一下,在《立宪报》上给李斯特再出一个专题。”
“你这是非得和他过不去吗?”
“不是我和他过不去,而是他和我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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