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淮水右侧的河岸上,沿着缓坡向南,一行戴着斗笠的骑士正在牵马喂食。
缓坡上,两个双鬓斑白的老翁席地而坐,面容较俊一点的老翁,这会眼见着颍水与淮河交界处的那一连绵近百丈的水雾,只是捋须啧啧称奇。
“小游啊,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懂校尉的境界了……你说说,他这到底咋修的?老头子我一个甲子的内力都不及校尉他老人家一个指头散出来的一缕剑气,他娘的校尉还没有二十岁吧?”
旁边,平白被公羊左这厮喊低了一辈的游义面无表情,不过只是一板一眼的盯着那水雾里纠缠的两道人影而已。
公羊左斜睨了他一眼,而后突然一乐,挪着屁股凑近了过去,用肩膀撞了撞游义:“还生老头子我的气啊?这么小气,看起来不像你啊?”
游义鼻息中一哼,懒得理会他。
公羊左见其不答,便有些悻悻然,揪起脚边几根还未枯的青草,然后放在嘴里嚼了嚼:“那事不能怪我,谁叫你们这些老家伙对大帅那么忠心?若是让你们掺和进来,说不得就没法让天魁十二支落网了,事关校尉的事情,我不敢马虎。”
听过这句话,游义才冷笑一声:“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这个道理,老子比你懂!既然跟着天暗星来了中原,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还需要你他娘的来教?”
难得听见游义爆粗口,公羊左瞬间乐呵,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嘶’了一声,错愕道:“那咋没听见你与我说道说道?”
游义依然冷笑:“你个老蠢货一声招呼不打就给老子偷袭锁穴,老子话都说不出来,能和谁说道?和你娘说?”
公羊左愈加悻悻,想起那夜确实是先把游义骗到房间突然动手将其锁下的,也着实没给机会让游义出声,只有他公羊左自己在那喋喋不休,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现在想来,公羊左便多少有些臊得慌,屁股再次挪动,稍稍离游义远了半丈。
游义冷笑一声,自然懒得与其计较,只是指着那河道上的连绵水雾:“天暗星这一手,已经超出青莲剑歌的范畴了吧?比起阳叔子那一套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公羊左听罢,立刻拍着胸昂然:“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校尉是什么人,岂能是区区阳叔子就能碰瓷的?虽说那厮年轻的时候是有点本事,但也远不及校尉这手来去自如、凌空御物的手段,不过要说这青莲剑歌是不是这样,哪里就能凭借阳叔子那个残篇看出来?
若真要论一论青莲剑歌,恐怕也只有大帅知道李太白当年那剑仙的风采了,你倒不如猜一猜那朱瑾还可以硬抗多久。”
话毕,他就已经忍不住搓手:“我赌半炷香。”
游义双目沉静,摇头道:“天暗星显然是留了一手,若按照你之前说的,连天佑星石瑶都没有接下天暗星那一剑来看,朱瑾不至于能够扛到现在。朱瑾虽然肉身强悍,能稍稍和通文馆李存孝相媲美,但实力绝不可能高过天佑星。”
公羊左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那朱瑾若是不敌,该不会让几艘战舰出动吧?近万水军,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游义没有应声,目光只是看着那官船上已经打算向北折返的一众官员。
公羊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不屑的嗤笑一声,理也不理。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一行不良人伴着官船一并南下,作为暗手处置一切不必要的麻烦,本来在进入淮河流域后,他们也须登船共行,不然单凭马力不足以跟上水路的速度,可不曾想会在刚进淮河的时候便遇上朱瑾领兵马来截杀。
后面的门门道道他们不用想,但作为暗手的存在,正是在这一刻起作用的,第一准则当然是保证萧砚的既定计划不会偏离,只要按时抵达楚国长沙府,比多砍几个人更有效。
至于那些随行官员,要死要活,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或者说,其实只要这些随行官员老老实实伴在萧砚身侧,反而安全一些,就算要逃,他们这些人也着实不该抛弃上官自去,天知道那个鬼王有没有留后手,杀一个萧砚是杀,杀一群官员不正好嫁祸给吴国?
公羊左都想得通的事情,那些随行官员稍稍一心惧,反而就没了脑子。
“该咱们登场了。”
公羊左远远看着那几艘没了桅杆的巨舰开始重新架起风帆,向北驶去后,便活动着手腕起身。
“等等。”游义瞥了他一眼,死死盯着那片水雾:“别急着出手。”
公羊左皱眉望去,却见在水雾中缠斗的两道人影,这会竟然已经各自安静了下来,说不出来的古怪。
不过按照他对萧砚的了解,猜测或许事有转机,便索性听取游义的意见,在原地继续盘膝而坐,同时抬手示意缓坡下的一众骑士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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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本该早已弥散,但随着萧砚调动,几支水剑复又在空中挪动挥闪,以致雾气不散,给外界一股依然在缠斗的假象。
雾气中,斜斜水气缭绕在脸上,倒甚是舒服,朱瑾踩在他那杆已经尽数没于水下的马槊底端上,面露沉思,同时又有一股恍然之色:“照你这般来说,售卖到南面来的战马坐骑,都是你的在背后做主?”
萧砚从容点头:“正是朱都统想的那样,你两月前在赵从宜那里购置的五百匹战马,以及上月购置但尚在路上的四百余匹驮马、三百匹战马,都是经由我首肯,这两宗大买卖赵从宜才会卖给朱都统的。”
说罢,他便笑道:“如若猜得不错,朱都统是欲打算在入冬后北进吧?”
朱瑾脸色一黑,并不答萧砚后面那一问,反而擦着脸上的一道细小伤痕,沉声道:“你身为朱温那狗贼的大将,就不怕某家告你资敌?”
萧砚无所谓的发笑:“朱都统想告,那便去告好了。”
朱瑾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目光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不出底细的青年,竟是一时犹豫,而后在萧砚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突然灵光一闪,进而沉吟出声:“按照阁下的意思,若非你对朱温那狗贼……”
萧砚并不回避,只是点头,但说出的话却是折返了回去:“所以,我方才那一问,朱都统可想好了?是打算耗费余生在吴国老死尔?”
他稍稍一顿,然后继续循循出声:“这么多年来,朱都统恐怕不会不明白,处于淮南吴国,虽有守淮之利,不得让大梁长驱南下,但要想北进得势,却也绝无可能。
或许朱都统这两年费尽心思购置了千余战马组建了一支马军,看起来有了一丝机会,但真要北进,依我来看,也不过了了而已。”
“胡说八道!”朱瑾被突然道破心思,在错愕之余,显然有些生怒,当即就要掠水再战。
萧砚却全然不顾,只管继续出声:“因为大梁的国力摆在那里,梁境囊括关中、河南、山东、河北全境,岂是吴国仅一地淮南可比的?昔年杨行密在世还尚有几分雄主的模样,可其既已离世,留下一个压不住朝臣的吴主,这淮南之地,就没了前路。
或许朱都统自认有挽天之力,足够以一己之力扛起吴国的抗梁大业,然朱都统有没有想过,现在的吴国,已经不打算陪你玩伐梁的游戏了?”
本来已经勃然大怒的朱瑾仿佛霎时被泼了一盆冷水,欲再战的动作也停下,显然不是因为萧砚这么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的。
他作为统领整个吴国三分之一兵马的大将,如何需要萧砚来点拨,无非是以前装聋作哑,不肯相信罢了。
可萧砚并不留情,继续道:“现在,吴国军政两个本地权臣把持,重心早就由伐梁转向防御背后的吴越,你一个外来大将孤立无援,就算一意孤行向北,也绝不可能有其他援军接应,反而最大的可能是被临阵拖累,到时伐梁不成,吴国又被吴越钱镠偷袭,朱都统的所有战略尽皆落空,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江南政权除了一个由杨行密创建的吴国,还有一个同样被唐昭宗册封为吴王的钱镠。前者居于淮南,后者掌控浙东,是实打实的邻居。
不过钱镠在朱温篡位后又被其封为吴越王,在名义上尊奉大梁为中原正统,并每年上贡不断,俨然是全心全意要奉行亲梁政策。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吴国便在事实上遭到了梁和吴越的南北夹击,且因为占据淮河天险,大梁对吴的危险性反而要小一些,故在十余年间一直视吴越为开疆扩土的最佳人选,早先杨行密在世还好,能和吴越保持一定程度的和平,但现在杨行密已死,两方间的摩擦不断,大梁也乐见此事,在背后不乏有挑拨之意。
故当下之时朱瑾要说北上伐梁,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真要伐梁,也只有他一支孤军,毫无战略意义,真打下了几座城,克下了一州一郡,早晚也得吐出去,不过作无用之功而已。
朱瑾的脸色越来越黑,瞪着萧砚,道:“某家就算因讨伐朱温狗贼而死,某家也乐意!朱温那个狗东西,还不配让某家低头!”
见其还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萧砚便坦然发笑,直接挑明道:“我的意思,是让朱都统与我联手。”
朱瑾挑眉向上:“你?你能作甚?”
说完这句话,他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忘了、忘了……某家是看出来,阁下似乎也和朱温那狗贼不和是吧?那么说来,你能在北上的时候策应某家不成?”
萧砚从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方式错了。”
见朱瑾不解,他便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让朱都统暂时按耐住冲动的战略意图,先在你们吴国的权斗中保下一丁点实力再说。他日时机成熟,我自会联络朱都统北进。”
“……”朱瑾眯眼思忖了片刻,并不应话,也不否认,只是问道:“权斗?”
萧砚洒然一笑,道:“你们朝中那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受杨行密托孤,有专断军政事务之权。二人联手,致使吴主杨渥大权旁落,现在已经能够垄断整个淮南军政,连吴主都不敢有二言,那么在摆平了一切挡路石后,朱都统岂不就成了那二人想要更进一步的最后拦路虎?”
朱瑾并不狐疑萧砚对这些事的了然程度,毕竟其既然能够在朱温眼皮子底下把上千匹战马卖到吴国,就已经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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