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溪是真困了。
程行将一捆纸卷完放进火盆里。
他抬起头,就看到姜鹿溪靠在棺材上,双手抱膝将脑袋枕在胳膊上睡着了。
虽已快到接近六点的时间,但因为天被乌云给遮住的原因,还是漆黑一片。
门外的风有些大了。
程行将灵棚的门给关了上去。
他就在这守着,火盆里的纸少了些,他就卷一些,然后添进去。
从昨天早上开始,姜鹿溪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能看得出来,她很疲惫。
因为可能是为了舒服,挪动了一下睡姿,在将脑袋面向程行这边睡的时候,程行能看到她紧蹙的眉头,哪怕是睡觉,她都没有睡的很安稳。
本来俏丽白嫩的小脸,此刻已经憔悴的不堪。
但即便是这样,那张小脸依旧美得惊人。
一身白色缟素,脸上没有戴着眼镜,额前的头发,也都早已经分散在了两旁。
程行摇了摇头,他在想,姜鹿溪身上穿着的这身孝服,都有可能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穿的最贵的,穿的最好的衣服。
老天对眼前这个女孩儿,有着太多不公平了。
又卷了一捆纸放进火盆子里之后,程行走出了灵堂。
他到了姜鹿溪家里,然后从他们大厅里的椅子上拿过了一身孝衣。
他拿着这身孝服到了姜鹿溪屋里。
然后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放到了屋里的桌子上。
他将拿来的白衣和白鞋都穿了上去。
将帽子折了折,他将帽子也给戴了上去。
哪怕未来,姜鹿溪的奶奶成不了他的奶奶。
但就只是因为前世姜鹿溪帮了自己那次大忙的事情。
这个披麻戴孝,他也是得穿的。
没有姜鹿溪,前世有可能披麻戴孝的就是他了。
披上麻戴上孝之后,程行又返回了灵堂。
他又烧了一会儿纸。
等到了六点多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程行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走出去后发现,是小文小花他们。
他们都穿着一身白衣,早早地赶来了。
其实他们都不是姜鹿溪的亲属,按理说是穿不上这身孝衣的。
但姜鹿溪家实在是没什么亲戚了。
五服之内没有一个亲戚。
小文小花他们需要磕头接纸,就只能将孝衣给穿上了。
在他们这里的规矩。
接纸磕头放炮的,都需要穿孝衣。
“鹿溪姐姐呢?”小花问道。
“嘘。”程行嘘了一声,道:“你们鹿溪姐姐正在睡觉呢,就先不打扰她了,让她睡会儿。”
“嗯嗯。”几人都点了点头。
“还是大哥哥厉害,鹿溪姐姐肯定一夜都没有睡。”小花说道。
“你们都吃饭了吗?”程行问道。
“吃,吃了。”几人同时回答。
“跟你们鹿溪姐姐一样,吃了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怎么还撒起谎来了?”程行问道。
知道骗不了眼前这位大哥哥,小花说道:“我们怕有前来吊唁送纸的来得早,然后这里没有人接纸,就来的早了一些。”
这才刚六点多一点,他们从家里赶到这里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估计五点多不到六点的时候就往这赶了。
这么早,哪怕是乡下的人也都不会这么早做饭。
“你们先坐在椅子上等一会儿,马上饭菜就会送过来。”程行道。
程行叫的酒席,是按五百一桌叫的。
在这个一百块就能叫一桌菜,并且加上汤整整有十個菜的2011年,村里许多人办酒席,基本上叫的菜都是一两百块一桌的,家里条件好一些的,有些钱的,或者是大方的,才会两三百块钱一桌,一桌差不多十四五个菜。
而程行要的五百块钱一桌,已经是镇子上最好的了。
一桌有整整二十多个菜。
其实村子里叫菜的很少。
大部分人都是请村里会做饭的人前来砌锅自己做饭。
这样一桌饭菜,甚至连一百块都花不了,是最划算的。
但麻烦,程行也不知道他们村里谁会做饭,还要砌锅什么的,因此便直接选择从镇上去叫了,姜鹿溪既然想办的风光一些,程行自然叫的是最好的酒席。
五百一桌的酒席,基本上把所有的硬菜全都包括了。
甚至程行当时看了看菜单,从二十道菜之后,后面的三四道菜就都是汤了。
这两天的酒席,都是两桌。
早中晚都有,早上的七点,中午的十二点,晚上的五点。
到了七点之后,送菜的人便来了。
是个骑着摩托车的人。
四十多个菜全都叠好挂在了两侧。
因为镇上距离这里不算远的关系,那些饭菜都还冒着热气。
小文他们看到后都咽了口唾沫。
鹿溪姐姐叫的这些饭菜很好吃,里面许多菜他们就算是过年都没有吃到。
别说是他们这些孩子了,昨天许多为了搭灵棚出了力的大人,也都对姜鹿溪他们家的酒席赞不绝口。
送饭菜的人到了之后,小文小花他们拿着白色的桌布铺在两张大大的圆桌上,然后那送菜的人将饭菜一一拿到桌子上去。
而此时,到了七点,姜鹿溪也醒了过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看了看火盆里的纸,发现火盆里的纸还有许多之后,她便掀开灵棚的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帮忙端菜,一身白色孝衣的程行,姜鹿溪愣了愣。
她抿了抿嘴,随后才向小花小文他们走了过来。
“今天吊唁的人没多少了,我自己能应付的过来,怎么都不去上学去?”姜鹿溪问道。
小花摇了摇头,道:“鹿溪姐姐,你不要赶我们走,陈奶奶的葬礼不办完,我们是不会走的。”
姜鹿溪的奶奶姓陈,是隔壁小镇上陈家庄的人。
但别看是隔壁的小镇,但两个镇子上却隔了一座大山。
其实要是几年前,姜鹿溪不是没有亲戚的。
在几年前,她舅姥爷,也就是姜鹿溪奶奶的一个弟弟还活着。
这个舅姥爷虽然远在xj,但是几年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也会给他们带些礼品,只是姜鹿溪这个舅姥爷前几年死在xj了。
姜鹿溪当时还用送信的方式去给了礼。
这个舅姥爷死了,他的孩子没有从xj回来过,对于她们是不熟悉的,而且从xj回来也很麻烦,所以这一次姜鹿溪奶奶去世,他们也只是托人给了礼。
这个礼,姜鹿溪是有收的,也是这次葬礼唯一收的礼。
其它的,像姜鹿溪舅舅那一系的礼,他们这个时候都想过来给礼,但姜鹿溪是不会要的,而且她也明摆着说了,不欢迎他们的。
姜鹿溪不是一个谁都能欺负的乖娃娃。
也不是一个被人欺负了,就能轻易宽恕饶恕别人的人。
相反,她是很记仇的。
对于那些欺负了她,欺负了她父母的人,她会记一辈子的。
所以,那些所谓的舅舅,跟她是没有关系的。
“辛苦你们了。”姜鹿溪摸了摸小花的脑袋。
“不辛苦的,鹿溪姐姐你们家叫的饭菜很好吃,我以前在别人家吃大席的时候,就今年阿阳他们家结婚,人家都说他们家的酒席多好多好,但都不如鹿溪姐姐你们家的。”小文说道。
其它几个男生闻言也都点了点头。
而小花则是叉着腰没好气地看着他们,道:“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吃的吗?难道鹿溪姐姐家的饭菜不好你们就不来帮忙了吗?我们是来给鹿溪姐姐帮忙的,你们就知道吃吃吃。”
几人被小花说的脸色羞愧说不上话来了。
但是他们觉得鹿溪姐姐家的酒席就是很好吃啊!
而且他们哪里是为了吃来的。
“好了,小花,你们都是为了帮忙来的,哪怕是没有饭,我知道你们也会来的。”姜鹿溪看着他们道:“都还没吃饭呢吧?都先快去吃饭吧。”
都才多大,又是穷惯了的。
遇到好吃的,肯定是喜欢的。
程行摸了摸小文他们的头,道:“听鹿溪姐姐的话,都快去吃饭去吧。”
他们都围着桌子坐在了一起。
但虽然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都很馋,但都没有一个人主动动筷的。
因为人还没齐,人还没齐,就不能先动筷。
虽然穷,但他们都是很知礼仪的。
穷人家的孩子,最怕手脏,碰别人的东西。
他们跟姜鹿溪一样,都是被父母教育过的。
富人家的孩子碰别人的东西没关系,人家诬赖你,也能赔的起。
但穷人家的孩子,要是碰了别人的东西,弄坏了别人的东西。
是赔不起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越是穷人家的孩子,就越是懂事。
“该叫昨天帮忙搭灵棚,以及明天需要抬棺和挖土的人前来吃饭了。”姜鹿溪道。
之所以还没到出殡的那天,就得每顿弄两大桌酒席,就是因为得请村里这些来帮忙,出力气的人吃饭,出殡那天,他们要出的力气可多了。
这些人,再加上戏班子的那些人,怎么也要两桌的。
喊自然不会亲自到他们家挨家挨户去喊。
这个时候用戏班子的话筒和喇叭就行。
不论是白事还是红事,都会有一个执宾人。
执宾人,就是在丧葬或者婚礼及其他宴请活动中,进行主持、协调和指导的人。村里的执宾人一般都是本地人,因为他不仅要熟悉整个酒席的礼仪礼节,了解整个仪式的过程,还需要熟悉村里的人,好对他们进行分配。
比如谁抬棺,谁负责抬纸马纸人,谁负责去挖土。
这种人一般还是村里上了年纪,辈分高的人。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使得动别人。
此时村里的执宾人曹大爷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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