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对上的那刻，梅林想起浑身是伤的卡拉多克，还想起了更多其他死去的人。
其实她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雷古勒斯，这一路过来，死在她手下的人何止上百，甚至包括那些最熟悉的朋友——
所以她厌弃自己，在詹姆斯表达对她的喜欢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根本不配拥有这些诚挚的感情。
她厌恶杀人，却一直要杀人。
收回视线，她没有再看雷古勒斯一眼，转而去检查西里斯身上的伤。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尽快离开。”她将一瓶白鲜香精递给了西里斯，顺带开了个玩笑，“本来我还希望你能帮我背一下卡拉多克，现在看来不再多背一个你都谢天谢地了。”
闻言西里斯笑了笑，笑容牵动了贯穿他下颚一直到锁骨处的伤痕，以至于又有血液涌了出来。
看不过去的梅林帮忙清理了一下，然后将白鲜香精给他倒上去。做这一切的时候雷古勒斯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山洞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他血不停滴落在地的声音。
直到他们准备离开时，他才迈出一步——
砰！
几乎擦着他耳边而过，在身后墙面上形成爆破。耳廓传来一阵细微的凉意，片刻后，那种凉转变成热，化作极细的血丝溢出。
“最后一次警告，雷古勒斯。”梅林没有回头，毫无感情的声音随着风一同吹来。
“我不想对你动手。”
丹斯瑞斯的确冷得不正常。
雷古勒斯想。
不然为什么只是山洞破了一个窟窿，站在这里的他就感觉身体都要被这种寒意冻僵？
★
为避免沃尔布加看到后担心，雷古勒斯随便找了间小屋包扎。
每次将绷带缠上伤口时，他的脑中就会不自觉浮现出梅林替西里斯包扎的场景。
一段时间不见，他们看起来比在学校时更加亲近，显得如此默契、如此温馨，如此——
碍眼。
雷古勒斯想不明白西里斯为什么能和梅林的关系变得如此之好，他知道五年级假期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在他决定和梅林分道扬镳之后，他就听到梅林改变了对西里斯的称呼，转而对他的态度冷淡下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从小到大西里斯都比他更受欢迎，哪怕他才是那个最听话的孩子。西里斯嘲讽他的时候总喜欢说他是“母亲更喜欢的儿子”，但他知道，其实沃尔布加一开始更喜欢的是西里斯，只不过西里斯太过叛逆，以至于沃尔布加觉得大号废了，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他。
放眼周围所有人，真心实意讨厌西里斯的估计也只有贝拉，提起西里斯便要痛骂个三天三夜。
但贝拉的喜好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最在意的还是梅林。
明明一开始梅林更喜欢的人是他。
明明一开始与梅林关系更好的人也是他。
6月的假期里，他忐忑不安地希望能邀请梅林与他一起过生日——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人。梅林总希望他说点什么，那他会努力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如果写信过去，梅林肯定会毫不犹豫拒绝，因此他开始每天晚上都找机会出门。
梅林有晚上出来散步的习惯，可能现在忙碌了并不会每天都来，但只要他天天蹲守，就绝对可以遇到。
带着这样的想法，哪怕有任务他都会勉强挤出十分钟的时间外出，就这样连续外出了十几天后，他终于在路上看到了梅林。
——还有西里斯。
西里斯很自然地握住梅林的手，梅林嫌弃地觉得这样实在太热，但架不住西里斯歪头故作委屈的样子，等松口后西里斯便立刻得寸进尺，强行与她十指相扣。
在两人握住手的那刻，衬衣袖口处露出了配套的袖扣。
小狗与小兔，看上去还真是般配。
他站在另一侧定定地看了许久，直到梅林的背影彻底融入地平线为止。
为什么？
西里斯头脑聪明且外貌出众，小时候只要出现在人群中，就一定会成为焦点，不止一次沃尔布加夸赞西里斯是布莱克家的希望，只偶尔看到安静听话的他时才会追加一句“要是他能像雷尔一样懂事就好了”。
叛逆、聪明。这是西里斯身上的标签。
听话、懂事。这是雷古勒斯身上的标签。
很多时候他都厌恶这种对比，就仿佛只是因为西里斯不听话所以其他人才能注意到他一样，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想要证明就算西里斯没有离家出走，就算西里斯也听从布莱克家的一切，他也是更加出众的那个。
他想要打破那层一直笼罩在他身上那层属于长子的光环，渴望有人能看到光环之下的他。
结果他为之拼搏的一切，对西里斯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他想要的荣耀、家族西里斯毫不在意。甚至是爱情，西里斯也依旧可以在绕了那么远的路后，抢在他前面得手。
凭什么？
看到梅林对着西里斯露出笑容的时候他这样想。
凭什么？
看到执行任务时放松且坚定地西里斯的时候他这样想。
凭什么！
看到梅林毫不客气地收回魔杖搀扶着西里斯离去时，从5岁就开始的不甘心在他的心中汹涌地澎湃着，认知里只要听话懂事就可以获得一切的观念在顷刻间跌得粉碎。他的骄傲与自尊心都在熊熊燃烧着，那种从很久以前就窜起的小小火苗如今已经形成燎原之势，令他夜不能寐、日夜难休。
所有礼仪与克制彻底被烧了个精光，雷古勒斯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
月朗星稀的夜晚，梅林继续像往常一样外出散步。
正值复活节假期，街上有不少商店在卖兔子。她一边想着要不要买一只回家，又想到家里已经养着猫头鹰和章鱼，有时候还会多出狗和鹿……要是再养点什么，恐怕都能开一个动物园了。
于是她便一边盯着那些毛茸茸的小兔子一边往前走，人已经走出好几米，眼睛却还在原地，以至于雷古勒斯声音响起的那刻她差点一晃神撞上去。
“在看兔子吗？”
出现在她眼前的雷古勒斯好似一夜之间回到了几年前，自从加入食死徒后就一直萦绕在周身的阴沉与压抑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温和友好。
尽管如此，在看到雷古勒斯的那刻她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直到安全距离后才开口。
“毕竟是复活节……”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久前在丹斯瑞斯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雷古勒斯怎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与她交谈？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也不是提起那些事情的好时机。
“要是喜欢的话完全可以养一只。”雷古勒斯看向那些兔子，“还有几个月就是我的18岁生日了，到时候我送你一只好不好？”
“你的生日怎么能总送我礼物？”梅林立刻摇头，“而且我家里已经养了一只兔子了……虽然她是只猫头鹰。”
雷古勒斯眉眼变得更加温和，与之相反的，他说出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
“毕竟每次只有我送你礼物提醒一下，你才能想到也要送我生日礼物。”
梅林没想到雷古勒斯会这样说，她有些意外地抬头，不过雷古勒斯已经指着那边的小店。
“要去看看吗？”
现在的场景有些怪异，上次见面还大打出手，这次突然又变得好似他们是朋友般那样友好。她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改变，但直觉上认为这不是好事。
要不赶紧买只兔子然后借口离开吧，到时候再送回来也——
视线从雷古勒斯身上离开转身的那刻，她好似低血糖那样恍惚了一瞬，下一刻，她的眼前陡然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
梅林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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