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周京霓都没见过父母,甚至爷爷的电话也拨不通,她又开始独自住在家里,每天按部就班读书,而在叶西禹离开没多久后,姜栀也忽然告诉她,年后她要直接去温哥华读书了。
因为姜栀生日那天,俞白偷偷跑回国表白。
两个人圆满地在一起了。
也许是应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这次她平静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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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来得很快。
寒假来临,周京霓还没享受几天假期,一大早,沈逸便把竞赛和商赛报名表全部发过来,她看得头大,却仍然利索地爬起床,洗漱好后开始挨个填写,一并发出邮件。
合上电脑,她给沈逸发了条消息。
【全部弄好了】
约莫四十分钟过去,他回了两行字。
【刚下课】
【好好准备,不会的随时问我】
三个比赛几乎都在一月中,不到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她没由来得紧张,只回了一个“好”字。
午饭后,周京霓陪姜栀打了一会电话,开始刷题,她盯着平板上的最后一道数学题目,良久收起视线,抬头看向窗外,望着忽然飘起的零碎雪花。
忽然想起,海边看日落那天。
沈逸承诺自己,以后会在一个大学,要带她去冰岛看冬天的雪。
她好希望时间过得快点,这样就可以早早脱离这个家庭,离开北京,未来四年,都与他走在一个校园,一同挑灯复习,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等到那时,她会告诉他,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沈逸。
然而,比赛那天,他失约了,从那之后,整个人都消失了,电话关机消息不回,直到这天,周京霓迟迟接到了他的电话。
2012年除夕,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孤零零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客厅关着灯,电视机上播放着春晚。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甚至没有拿起,只看了一眼,与此同时,心抖了一下,所有的委屈涌上喉咙。
“喂。”
“我在你家楼下。”
沈逸的声音很沙哑,透着藏不住的疲倦与低落,她甚至忘记外面零下的温度,没有拿外套,只穿着睡衣便飞快地跑下楼,生怕他再次消失在眼前。
推开楼下大门,周京霓看见了他。
黑夜里,他穿着风衣,独自站在路灯下,手里捻了一根快燃尽的烟头,与她背对着身子,低头在接电话。
她很慢地走近,听见他嗯了几声。
直到电话挂断,周京霓才轻声喊了他的名字,“沈逸。”
沈逸闻声转身,看见她,丢了烟踩灭,嘴角牵出一抹笑,“怎么穿这么点就下来了。”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关心语调,与曾经无异,可那疲惫颓然的笑容,莫名给人一种,十分难过的感觉。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是很想哭。
“我不冷。”周京霓红了眼眶,低头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他注视自己的眼睛,而是看向四周,“你没开车吗。”
“嗯。”
尾音落下,沈逸没再说话,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一件单薄透风的黑色高领毛衣。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片刻,一阵风吹过。
“周杳杳。”他忽然喊她。
她心尖忽然猛地一酸,“我在。”
一只细长的手指,在她面前伸来,替她拢了拢正灌风的风衣领口。
沈逸又安静了。
周京霓仰头看他,在昏黄的灯光中,在他眼角看到一丝乌青,似乎没有休息好,这才发现,没有了外套的遮掩,他整个人消瘦了很多。
她不知道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总让她感觉,他很累。
过了很久,沈逸垂眼与她对视,突然哑声道:“对不起。”
“什么。”周京霓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假装生气地笑着玩笑道:“你确实要道歉,答应陪我一起参加比赛,结果人不见了!你这些天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期末没考好?”
她又笑盈盈地补了一句,“对了,除夕快乐沈逸!”
沈逸迟钝了半秒,没再看她,缓缓抬头,看向楼上黑漆漆的窗户,深吸了一口冷气,情绪变得复杂,又点上一根烟。
“除夕快乐。”他唇瓣翕动,语调沉沉。
今晚很冷,唇间吐出的烟雾,夹杂着寒气,徘徊在两人之间,久久散去。
周京霓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好像有心事。
奇怪的感觉,从今晚第一面那个背影开始,从未停止。
“我要去英国了,年后就走。”一支烟结束,沈逸依旧抬着头,那双骨节泛红的手揣进口袋。
那么平静的一句话。
周京霓僵在原地,冷风吹得手指开始颤抖,手指怎么也握不紧,手机砰一下摔在地上,她慌忙低下头,却在俯身前,已经被他捡起来放在自己手心。
从那根烟起,他自始自终都没再看她,因为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你说什么?”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逸又重复了一遍:“我oxford的offer下来了,马上要去英国了。”
这一瞬间,周京霓感觉心脏钝痛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神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他要去英国,去牛津大学。
为什么。
不是说好一起去加州理工读书吗。
为什么骗她。
他肯定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失约,为什么骗她,为什么不早早告诉她,他不会和她一起去美国。
失去的感觉如涌心头。
她说不出话,开始无声掉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在面前人哭的那一瞬,沈逸便低下了头,缓缓松开攥紧的拳,抬手在她脸前,动作却顿了一下,不敢触碰这张脸。
“又哭。”
“周杳杳,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别哭。”
“或者先告诉我。”他气息不稳,声音几近低进尘埃。
每句话如重刻在掌心的纹路,似命运齿轮,在逼周京霓诀别过去,她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仰头朝他一笑。
对视这一刻,她已经不会分辨他眼神中的心疼是不是真的。
他没躲避她的目光,她却低下了头,眼泪再次啪嗒掉落。
“骗子”
“骗我。”
胸口起伏着,她哭腔愈来明显,看着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的手机亮了屏,显示已经凌晨十二点,寂寥的黑夜响起几下很小的摔炮声。
大年初一了。
周京霓闭上眼睛深呼吸,悲怆穿透风雪而来。
沈逸克制着情绪,抬起胳膊,手穿插在她的发丝间,抚上满是泪痕的脸颊,湿漉漉的睫毛颤在他无名指尖。
一瞬,他手指微不可察地抖动一下。
他唇瓣微动,“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周京霓一怔。
是啊,你会回北京,我也会离开这里。
可四年,思念是数不尽日夜,她不想离他那么远。
“为什么突然要去英国?那我也要去,反正履历里的奖项够多了,不就是再考个雅思,你说是吧。”良久,周京霓故作轻松地笑说。
沈逸垂下眸子,沉默了。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周京霓等了他的答案很久,没等来,剩下的话也随风翻飞,最后笑笑,“开玩笑的,你知道我最讨厌英国的天气了。”
“牛津大学多好啊。”她声音哽咽,“很适合你。”
沈逸侧头轻咳了一声,借光,又在她眼中看见泪光。
他仰头,声音干涩又生哑,“周杳杳,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
“嗯。”
“听到没。”
“英国离北京那么远,和你说了又怎样,难不成你会随时飞回来吗。”周京霓哭得更厉害了,手比划着一大段距离。
沈逸没犹豫,“会。”
“我也想去英国。”周京霓咬着牙关忍哭声,再次说。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应。
沈逸欲言又止几次,走到一边去点了根烟,最终没给她想要的回应,“听家里安排,杳杳。”
他说:“听话。”
听家里的安排,这句话周京霓何尝听不懂。
少年终是翻不过年少成长的铮铮山峦,是棋盘致胜的关键棋子。
哪有什么失约。
他不过做了更好的选择。
她希望他喜欢自己,却从不是个任性的人,不适宜地哭笑出声,“那我祝你前程似锦。”
沈逸掐灭了烟,垂眸看她,替她扫落发梢上的雪。
但他什么也没说,眼眶也有点红,很快便放下手,深呼了口气,双手揣进兜里。
“没别的话要和我说了吗。”他说着,语气尽量维持平静。
“说什么。”
“周杳杳,我要走很久。”
“我知道。”
“我二月二十六早上九点的飞机。”
“这么早。”
沈逸站在风向前,替她挡风,目光掠过空旷的草坪,落在她鼻尖,低沉的嗓音缓慢问:“来送我吗。”
“不送。”周京霓别开头。
沈逸眼睫微微垂落着,看不清眼神,近乎卑微地开口,“我等你来。”
“不去。”
风静了瞬,却还是那句话,“我会等你来。”
“我说了我不去!不去!”周京霓再也忍不住了,带着数不尽委屈大声喊起来。
沈逸喉咙苦涩,快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隔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他拉她,“周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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