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丽华先后两次交谈，侯元丽一点都不觉得交流上有什么障碍。
跟以前遇到过的什么什么专家相比，张丽华更擅长把一些晦涩难懂的专业知识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二人年纪相仿，侯元丽更是觉得亲切，拉着张丽华坐下道：“咱们改改称呼吧，你别再叫我什么侯教授，我也不叫你什么张院士，听着太累。看年纪，我似乎比要你大一些，以后我就叫你丽华，你就跟着你们杨总叫我小丽姐。”
张丽华笑着应道：“行啊，小丽姐，你跟我们杨总是同学，比我大四岁。”
这时，李大力似乎有些看腻了，见他们正在闲谈，便凑了过来，“张老师，你给我们讲讲吧。到底什么是补天计划？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仗打得像是在逗他们玩儿。我刚才数了数，庐山舰上还有四五百架飞机没出动呢。可问题是，人家如果不来打精卫舰，而是去打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你们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呢？总不见得把人都搬到天上吧。”
张丽华回头看了看吴秋平，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爽快道：“那就讲讲。”
“怎么讲呢？这事儿得从我们第一次登月说起。二十世纪初，我国正式开展了月球探测工程，当时命名为‘嫦娥工程’，杨利伟、翟志刚他们，就是我国最早一批进行登月探索的先驱。前后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的航天人数次登陆月球并采集了大量的样本和数据，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因为我们对太空的环境和生态认知非常有限，所以，当时的研究方向其实并不明确。同时，由于经费的限制，‘嫦娥工程’在完成第一阶段‘无人月球探测’和第二阶段‘载人登月’后，便停滞了下来。第三阶段‘建立月球基地’的目标虽然没变，但论证方案却迟迟定不下来，大量的工作偏向于成本可控的太空实验和空间站的建设。”
“直到库斯科峰会开完后的第三年。那时，我们中科院空间研究所正受命设计应对‘空窗’危机的方案。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三年时间里，连个思路都定不下来，无数的方案被推翻，无数的试验都宣告失败，就在大家心态临近奔溃时，一架登月的无人探测器忽然发回了一段月球暗面的数据分析。在这份分析报告里，有一段信息引起了我们注意：在月球暗面的某个区域，每隔15秒就有03秒左右的数据缺失。当时的空间研究所所长，也是我的导师秦长庚院士分析，造成这种数据缺失的状态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探测器进入到了一个多磁场的环境里，并且在这个多磁场的环境里，至少有一个磁场的强度是足以干扰到正常的地月磁场。”
“我打个比方吧，譬如我们地球有一个地球的磁场，而我们每个人也都有我们自己人体的磁场，再加上各种设备、气候、环境产生的磁场，这便是一个多磁场的模型。在这个多磁场的环境中，你在北极带一块电子表和他在南极带另一块电子表，你俩的时间不会有太大误差，一年下来顶多也就是两到三秒而已，你俩的表始终都是在走。要让这块表一会儿走，一会儿不走，那就只能是你的这块表受到了另一个强力的磁场干扰。用专业术语讲的话，就是这块表进入了时空摆动状态。通俗理解，就是它存在于不同时空中，并且各自延展时间进度。”
这时，吴秋平也加入了听众行列，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晕乎乎的学习时刻。
张丽华也顾不上他们听没听懂，继续道：“这个理论在当时还是一个假设，在后来的研究中才被逐步验证。到了杨总这一代，最终被归结成了‘量子时摆’理论，杨总也因此一举奠定了他在学术界的地位。当然这是后话。我说的这个多磁场模型，当时就被定为‘补天计划’的原型设计方向，其实当时也不叫‘补天计划’，而是叫做‘九州穹庐’。不管它叫什么吧，思路就是人为建立一个强力磁场，覆盖至少我国国土范围，让这个范围内的时空处于一个摆动状态，用来应对‘空窗’入侵。”
众人听到这里略懂，都稍稍松了口气，这方案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好像跟补天没多大关系，叫‘九州穹庐’确实更贴切些。
侯元丽问道：“所以，精卫舰就是因为采用了这种技术，才能避开它，等于是有了金钟罩铁布衫？”
张丽华点头道：“以目前的实践结果来看，这的确是对付它的有效手段。”
李大力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全部启用呢？老百姓可是随时都有危险啊。国家还在封锁消息，到时候弄不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秋平听这话过分，忙喝止道：“别瞎说，就你关心老百姓？国家有国家的考虑，我们党什么时候抛弃过老百姓了？真要不管的话，还做这么多事干嘛？”
李大力吓得赶紧闭嘴。
张丽华笑道：“他是好心，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个计划太大，需要的资源也太多，九州穹庐要正式启用，至少还要三到四年的时间。”
侯元丽听到这里，也不禁一愣，问道：“这么久？”
张丽华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丽姐，我来给你盘一盘，你就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工程了。”
“补天计划”分为七个阶段。
第一阶段“奔月计划”：在月球的远地轨道，建造三个大型空间站；在月球的近地轨道上，建造五个能源中继站；在月球暗面，建造两个巨型的能源基地。
从2006年的“嫦娥工程”开始到2026年转为“奔月计划”一直到2049年完工，总共花费43年时间，发射火箭及各种航空航天器材32723次，出动宇航员共计129,341人次，其中因各类空间事故献身的工作人员有21,489人。
第二阶段“取火计划”：在金星地表建造244个大型巨能反应基地；在金星轨道上空建造12个能源中继空间站，用以将中子光束转送至月球轨道的能源中继空间站；在火星地表建造244个大型巨能反应基地，用以向中继站发射聚变产生的中子光束；在火星轨道上空布置12个能源中继空间站，用以将中子光束转送至月球轨道的能源中继空间站。
“取火计划”从2026年立项直到2054年正式完成，用时18年，发射火箭及各种航空航天器材6287次，出动宇航员4,349人次。“取火计划”完成后，金星的基地和同轨空间站加入太白星链，火星的基地和同轨空间站加入祝融星链。
第三阶段“天宫数阵”：在水星、金星、木星、土星、火星上，分别建造64个大型量子运算基地，以行星的轨道偏移率做基础，组建“时空之眼”；在木星轨道上，建造名为“天宫数阵”的假木卫星，用以运算“时空之眼”获得的海量数据并将时空泡沫的勾阶概率机制转化为地球上的实时跟踪数据。
“天宫数阵”从2025年立项到2063年初步建成，期间经过175次算法迭代，共有79位世界顶尖数学家参与，中国投入的科研人员14万人。
“时空之眼”于2055年投入使用，“天宫数阵”于2063年正式投入运行。
至此，“太白星链”和“祝融星链”正式建成。
第四阶段“填海计划”：将东海、南海的大陆架分别延伸，在延伸处建造31座海底军事基地（又称为“神针计划”），用于建造“九州穹庐”量子矩阵。
“填海计划”在2026年立项，于2036年正式启动，2064年完成。中国海军共出动各类舰艇45万余架次，深海作业74万余人次，前后28年，累计牺牲官兵9632人。
第五阶段“移山计划”：在天山山脉、昆仑山脉、冈底斯山脉、长白山脉、阴山山脉以及祁连山脉，建造六个山底军事基地，用于搭建“九州”量子矩阵。在唐古拉山脉、横断山脉、南岭、武夷山脉、太行山脉、燕山山脉，建造六个山底军事基地，用于搭建“小九州”量子矩阵。所有山脉的地底相互连通，在每个基地旁建造4-5个中型的核反应堆，用以保证能源供应。
“移山计划”于2006年立项并启动，于2059年全面建成，共耗时43年，动用各类工程人员4853万人。
第六阶段“逐日计划”：在火星建造2个航天工厂，用以批量建造“逐日计划”所使用的空天飞船。以“太白星链”和“祝融星链”为依托，在太空中布置127艘飞船，用以跟踪并传送各行星上太阳风的活动数据以及太阳黑子的活动数据，同时，将数据实时传送至“天宫数阵”。组建六支空天编队，在平流层接收“天宫数阵”发回的实时监测数据并对该区域进行巡视以及数据采集。
“逐日计划”于2026年立项并启动，于2058年完成。
第七阶段“九州穹庐”：在火星工厂，建造9艘巨型空天舰（女娲号、夸父号、后羿号、嫦娥号、禹王号、轩辕号、羲和号、精卫号、盘古号）；以“移山计划”和“填海计划”的军事基地为基础，以九大空天航母编队为穹顶，将中原九州保护在光磁矩阵中，用来阻断“空窗”的攻击。
九州穹庐需要巨量的能源，目前仅凭月球上的能量中继站，无法做到全天候的能量供给。因此需要在原有设计的基础上，再增补一个巨型的能量中继卫星。
这颗卫星将会影响到地月磁场，导致全球性的磁场偏移，一旦投入运行，意味着全球性的地壳运动和灾祸将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目前，这个方案还处在论证阶段，所牵扯的也远不止技术问题，要说能在三到四年内完成，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
张丽华说到这里，看了看在座各位已经逐渐呆滞的脸，不禁笑道：“怎么样？平时没感觉吧。这半个世纪里，我们不争不抢，不声不响，五星红旗已经牢牢地插在了外太空。”
吴秋平虽然是分管国家安全的，但对这么详尽的国家实力却是第一次了解，李大力就更别提了，什么能源基地、空间中继站、太空工厂，什么海底基地、逐日舰队，听都没听过，不禁呆呆地问道：“张老师，您是说我们头顶上还有一百多艘跟精卫舰一样的飞船？”
张丽华点头道：“是啊，只是用途不同。”
李大力忽然转头白了吴秋平一眼，“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您可真行。”
吴秋平被怼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气得转过身去。
侯元丽回过神来，感叹之余便又回到之前的话题：“所以，九州穹庐是要等所有的项目全部完工后才能启动。只要我们能坚持到那时候，就可以保证国泰民安？”
张丽华点头道：“现在已经部分启动了，重要的军事设施都在逐步覆盖，只是涉及民生的没办法。这里面有资源的关系，也有维稳的关系，还包括外交关系。”
侯元丽恍然，“对哦！别的国家咋办？你那个能量中继卫星一上马，所有的岛国可能就全完了，更何况别个国家也没有穹庐可躲。逼急了人人都要往中国逃，难不成还能不让人进来？问题是，怎么可能全世界85亿人全都挤一块儿？”
她这时想起了空军一号，老美应该是来谈判的，人家天上的东西弄不了，地上的基地总归还是能建的吧，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弄出个小九州来，中国的压力自然也会小一些。只是我们历史上做惯了东郭先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心理障碍。
张丽华摇头无奈道：“这些事咱们管不了，真到那一天，总会有一个最终的妥协方案。我只担心，我们可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从空间泡沫现有的行动轨迹上分析，它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主要对手，不管是对你的那次袭击，还是现在对精卫舰的围攻，甚至联系到之前几天对我们南海舰队的突袭，都在一步一步的削弱我们的力量。如果我猜想不错的话，这个空间泡沫的意识正在飞速提升，同样的，它所使用的手段也会更加智慧。”
侯元丽吃惊道：“你是说，它会变得像人一样聪明？”
张丽华点头，“可能还远远不止。我的直觉，它总有一天会变成神一样的存在，而我们最终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通过某种方式与它和平共存，二是你死我活。所以，小丽姐，摆渡人计划是我们当前最迫切的任务，只有与它建立了联系，才能在最坏的结果到来之前做好最正确的准备。说句私房话，我们做科研的都是无神论者，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但现在，我更希望这一切会是真的，人和神其实一直在这样的世界里共存，哪怕是现在非要再多一个神，这世界最终还是会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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