枹罕。
秋风乍起,秋月无边。
韩遂伫立在枹罕城头,望着城外的蜀军营寨,但见蜀军营寨之中举火如星,仿佛夜间的星辰倒映在了大地上,且举目四望,蜀军营寨联绵不绝,绕着枹罕城走了一圈,不露半分的空隙。
“哎。”韩遂收回眺望蜀军营寨的目光,他轻轻的叹了一声,高大的身躯微微弯曲了些,而他的脸上,曾经的意气风发不再,唯余岁月摧残的沧桑印记。
于襄武城兵败后,他一路向西,和宋建一起逃到了宋建的老巢枹罕,而抵达枹罕的他们不得一丝喘息的机会,蜀军已然是四面合围,把枹罕城围的有如铁桶一般,恰似天罗地网,使他们无处可逃。
韩遂脑袋微微垂下,神色中是说不尽的颓然,他对眼下的局势非常的清楚,外无援军,坚守孤城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早早晚晚,枹罕将为蜀军所破,而他们也将被蜀军所擒。
一则不得遁逃,二则不得坚守,眼下他似乎唯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举枹罕城向刘璋归降,希望刘季玉能宽容大度的饶恕他,而以刘季玉仁德之名,他苟且偷生的几率说不得还是有个七八分的。
“将军。”此时,韩遂的心腹谋士成公英走了过来,他手上拿着一张帛书。
韩遂扫了一眼,他轻声问道:“这是?”
“是蜀军射到城内的招降文书。”成公英亦是轻声的回应了一句。
韩遂将目光望向远处罩着月色的山林,顿了顿后他开口道:“文书上怎么说?”韩遂带着一二分的希冀,希望文书上是降者免死的内容,他好顺坡而下归降刘季玉,可他又觉得如此的想法太过怯懦了,原本带着美好冀望的神色,顿然变的冷漠了起来。
“刘季玉在文书上说……”成公英的语气很是低沉,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说是将军和宋建造逆凉州十余年,为祸不小,害民甚众,他此行征讨凉州,是为了凉州除去将军和宋建而已,至于其他人,只要归降,就既往不咎,此外能擒杀将军和宋建者有重赏。”
听着像是死亡宣告的招降文书,韩遂脸上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反倒是盈盈的笑了一声:“先生,就请绑缚我出城领赏吧。”
“将军,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打趣?”成公英难得的皱起眉头,不再是平淡如水的神色。
韩遂收起了笑容,他端正着面色,朝着成公英言道:“先生,我不是在说笑,今者外无援军,我等唯有孤城而已,这是兵法所不取的……早晚我都将落到蜀军的手中,为蜀军枭首示众,我意不如把这桩功劳送给自家人,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九泉下也得瞑目。”
成公英默然了,依着他对韩遂的了解,他听得出韩遂话语的真伪,韩遂确实不是在说笑,而是郑重其事的和他商谈。
“将军,此事不可再提,如今还是想想如何脱身才是。”片刻后,成公英回了一句。
“脱身?”韩遂望着枹罕城外连绵不绝的蜀军营寨,他苦笑了一声:“哪里还有什么脱身的机会,天大地大,吾却只被困在这小小的枹罕城中了。”
城南的韩遂全无斗志,只待就死,而城北的宋建却是斗志昂扬,他撕毁了蜀军射入城内的招降文书,口中怒骂道:“好一个刘季玉,想要乃公的首级,就且来攻城,向城内射入这等离间的文书却是无用。”
宋建心下极是愤怒,盖因大司马刘季玉射入城内的文书,言明其余人皆可得到赦免,唯独他和韩遂二人必当授首示众。
他明白,这是蜀军有意削弱他麾下将士的战心,同时离间他和麾下将士的紧密联系,毕竟除了他和韩遂之外,其他人只要归降就可以免死,自是难保底下有些人会生出二心,造出悖逆的事情来。
‘卑鄙。’宋建心中暗骂了一句,他心中思定,明日大饷士卒,同士卒一起坚定战心,坚守枹罕城,坚持到局势有变的时候。
割据枹罕十余年的宋建,他有信心,凭借着他精心修缮和改造的枹罕城,绝对能抵御住蜀军的攻击,而城内粮草可支一岁,而蜀军绝对不可能攻城一年之久。
“只要守住,就有机会。”宋建激励着自己,他相信,只需坚守住枹罕城,终究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翌日,宋建吩咐庖厨宰杀牛羊,给麾下士卒好好的饱餐了一顿,而后他激励士卒道:“孤之枹罕,兵精粮足,蜀军欲破枹罕,是痴人说梦,诸君且坚守数月,待到蜀军师老兵疲,孤便为诸君攻破蜀军。”
言罢,宋建搬出了府库中的珍宝,任由士卒将校自取,他只笑意盈盈,似是毫不在乎的看着这一幕,更是督促士卒自取。
美食佳酿入口,金银财货入手,枹罕城内的将校士卒一个个兴奋了起来,他们高呼着‘大王万岁’四字,为宋建祝寿道。
见士气如此激昂,宋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神色甚是开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下心中却是在滴血,毕竟积年积蓄的财货发下,府库如今空空如也,贪财好利的他极是心疼。
‘且先退了蜀军,再将财货收回……财货终归还是在枹罕城内,财货终究还是我的。’宋建自我安慰了一句,在心中给自己许了个诺。
激励了一番士卒后,宋建顶盔掼甲,亲自来到城北的城墙上,巡视了起来,欲要长久的守御住城池,最关键的就是一开始的十天半个月。
盖因攻城方在攻城的起初是士气最为激昂,力道最为充足的时候,而随着守城方坚守不动,攻城方就会逐渐疲乏了起来,攻势也就越来越虚弱,枹罕城即可长久的坚守住。
一连三日,在城头值守的宋建都未等到蜀军前来攻城,直到第四日,蜀军才有了动静,一辆辆大型的霹雳车被推到了枹罕城前。
‘霹雳车?’宋建虽是处在西鄙之地,但他也听闻过蜀军手中有一种可怕的攻城利器,称为‘霹雳车’,以其发射砲石时声如霹雳而得名,且霹雳车无城不可摧,没有什么坚城能抵御住霹雳车。
对于流言中异常可怕的霹雳车,宋建却是没有放在眼里,他认为这只不过是蜀军的自吹自擂,渲染霹雳车的可怕,用来震慑敌人而已,毕竟世间有大名而无其实的东西多的不能再多了,霹雳车当属其中。
然而,宋建的自我揣度带来的自信,在霹雳车发出一声声霹雳后,顿时荡然无存了起来,当下的宋建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世间如何有这般恐怖的利器。’
蜀军的霹雳车距离枹罕城百二十步,在枹罕城的弓弩打击范围外,可霹雳车却是无视百二十步的遥远距离,将一枚枚人头大的石弹发射到了枹罕城墙上。
先是数名张望城下霹雳车的士卒被砸死,然后是城墙上的垛口被砸的塌倒,随即是城门楼的立柱被击歪,导致城门楼不住的晃动了起来,似是要就此坍塌了一般。
“顶住,快快,顶住。”宋建见着摇摇欲坠的城门楼,他大声疾呼,让麾下士卒用守御的木柱去撑住快要倒塌的城门楼。
只是宋建号令之下,却是无人响应,他麾下的士卒和他一样,大多贴近城墙的外侧,以求避免被蜀军飞射而来的石弹砸中,乃至于白白丢了小命。
也是宋建这个主帅胆怯的躲在城墙后,不敢起个带头作用,亲自去维护住快要倒塌的城门楼,导致他的麾下士卒一个两个,有样学样的只怯懦的躲着,不敢上前。
“平日里白养了你们。”见着城门楼即将坍塌,宋建情急之下,他挥动手上的马鞭,抽打起了左右的亲卫士卒,让他们速速去支撑住支柱受损的城门楼。
而宋建左右亲卫士卒,为宋建的马鞭抽打,却是没有听令行事,上前支撑城门楼,而是远离了宋建的身边,以求躲避到宋建抽打的范围之外。
在宋建及其属下众心惶惶不安,不敢上前维持失去支柱的城门楼时,城门楼在摇摇晃晃数息后,向着失去支柱的正前方坍塌了起来。
‘轰隆隆’的一声后,宋建但见城头正中央为城门楼倒塌的木石等杂物所掩盖,而随着城门楼一塌,城墙上不免有些混乱了起来,士卒因为城门楼的倒塌一个两个惊慌失措,不敢再留在城头,沿着马道向城楼下而去。
“回来,给我回来。”宋建无助的怒吼道,此刻的他不再是称孤道寡,而是自称一个‘我’字,他原本打算坚守枹罕以待天时,如今看来,却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而枹罕城下,刘璋见着城门楼忽的倒塌,他自觉良机在握,于是他大喝一声:“兴霸、仲业。”
“在。”甘宁朗声应道。
“在。”文聘亦是拱手应道。
“攻城。”刘璋并不多言,他只将手一指枹罕,简短的道出了二个字。
甘宁和文聘一边齐声响应了一个‘诺’字,一边转身向着枹罕城而去,他们各自领着亲卫士卒,欲要一举拿下枹罕,夺得先登之功。
隆隆的进军鼓声适时的响起,连绵不绝,催动着士卒身上的热血沸腾了起来,甘宁和文聘亦是心潮澎湃,眼下敌军战心已乱,守御无方,正是拿下枹罕城的好时机。
不用所谓的冲车云梯,甘宁手持长链,向着枹罕的城头一抛,长链的一端落到了城墙的垛口处,甘宁往下一拉,长链的卡扣瞬时卡在垛口处,他再用力一扯,感觉到长链的稳固性后。甘宁口中咬着环首刀,双腿一蹬城墙,整个人急速的向着枹罕城的城头上升而去。
甘宁技艺超凡,但用长链即可登城,文聘却是没有这般的巧技,他只使着简陋的长梯,往城墙上一靠,而后沿着长梯向上攀登了起来。
几近是同时,甘宁和文聘各自一个翻身,落到了枹罕的城头上,二人看着对方的身影,相视一笑后,随即抄起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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