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这话可算是说到了周嬷嬷的心坎上。
上次无功而返也就算了,不仅让花颜泼了一脸的烫药,而且被大公子差点饿死在那柴房这种。
更别说她这张脸,这世上没有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不论年纪老少。
这些日子她只要一照镜子,看见自己脸上的那块烫伤疤,便就是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吓人丑陋,更别说旁人了。她那块烫伤疤有多大有多丑,她便有多么恨花颜,恨不得她生不如死,恨不得她也被烫着脸,让她也尝尝毁容的滋味儿!
可眼下,春杏拿着的东西确实看起来不似凡品,就光这盛着的瓶子瞧着就知道是十分值钱,更别说里面的东西有多么金贵了。
说不定……当真能够让她的烫伤疤痕恢复如初。
周嬷嬷一下就起了念,赞赏地看了春杏一眼,是说她这事儿做的对,随即又施舍地看向撑在床榻之上的花颜,“花颜姑娘,这瓶子瞧着非富即贵,看不起可不像是你一个小小丫鬟能够拥有的东西啊?不如姑娘就老实交代了吧,那男子是谁?这瓶膏子又是有什么用处?若是当真能够让老身这烫伤疤恢复如初,待到了老夫人面前,老身可以不计前嫌,为姑娘说话,说不定能够给姑娘换个活路回来。”
周嬷嬷说这话,自认为已经是自己足够大度,只为了这一瓶膏子便能高抬贵手放花颜一马,只觉得自己还是心软了些。
谁知道。
花颜闻言,抬头用那双布满了猩红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周嬷嬷,心中那些不安和恐惧被逼到了绝境之中,便只剩下了愤怒不甘和怨恨,盯着周嬷嬷许久未曾说话,眸光冰冷至极,脸色却又是再平静不过。
许是周嬷嬷认定了花颜是个性子软好欺负的,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又许是觉得她这副模样同大公子竟然诡异的有些相似,竟然让色厉内荏的周嬷嬷都禁不住有些胆寒。
周嬷嬷毕竟是周嬷嬷,不是夏桃春杏小丫鬟那样好糊弄的,纵使她心中生出些许怯意,免伤丝毫不显,反而说话越发刻薄:“贱婢,凭你也敢这样看我?”
“还给我。”花颜已经没了多余的心力,再她们说什么有的没的,她直勾勾地盯着周嬷嬷,又看向春杏手上的瓶子,只想将自己的焕颜霜拿回来。
“还给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吗?况且你如今已经是死到临头,要这么好的东西做什么?带进棺材里去吗?依奴婢看还不如给周嬷嬷,若当真能够恢复嬷嬷的容貌,也能算你勉强积累一桩阴德。”春杏冷笑着说,扫了花颜一眼,满眼的嫌恶。在她心里,上次害得自己被大公子责罚了一顿板子的人就是花颜。若不是花颜,她又怎么会受这无妄之灾?
“给我!”花颜昏睡了两天两夜刚醒,精神力气本就不比平日,这时候已经算是完全硬撑着,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跟她们废话,也没有力气再同方才一样将她们震慑住。
她喘着气,抬眸看向她们,眸中闪烁着怒气,因为没力气声音太轻而显得有些柔和:“你们要什么都可以,这房中所有的,只要是我的,不论是首饰衣裳布料还有各种小玩意儿,只要你们喜欢都可以,但是唯独这个不可以。”
不可以,那是公子拿破获堤坝贪污舞弊案的大功劳换的,更是大公子第一次给她送的东西。
公子为了那堤坝贪污舞弊案日夜不眠不休,夙兴夜寐,最后换来的东西,她怎么甘心轻易被别人抢走。
“你怎么着,听你这个意思,只有你用过好东西,我们都没用过了?不过就是一瓶药膏罢了?纵使我们没有用过这么好的东西,周嬷嬷可不一样。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是在娘家时便伺候老夫人的,那可是几十年的深厚情谊,嬷嬷什么赏赐没有从老夫人那儿得到过?不过就是一瓶药膏,你当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嬷嬷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要你在这儿好为人师!”春杏拿着焕颜霜狠狠地朝花颜啐了一口,随即将焕颜霜塞进周嬷嬷的手中,继续道:
“你也不瞧瞧,就你这个破烂屋子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愿意给也要我们看得上啊?嬷嬷,莫要听她的,这药膏最衬您的气质,哪里是她一个通房丫鬟配得上用的?您就自己个儿留着,奴婢们今日全当什么都为看见,就算她非要惹是生非去老夫人面前告,奴婢们也为您作证,老夫人和二公子定然不会相信她半句话的。”
周嬷嬷瞧着花颜那样,便知晓这焕颜霜恐怕是极好的东西,才让她舍不得给,伸手将那焕颜霜接过来,看着春杏很是满意:“你倒是懂事,老夫人院中伺候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大半都是些笨手笨脚的,倒是难得这样机灵懂事的人儿,等今日之事一过,便来老夫人的院子伺候吧,你原来的差事会有旁人顶上的。”
“奴婢多谢嬷嬷,多谢嬷嬷抬举,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好好服侍老夫人和嬷嬷。”春杏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心知自己这一遭借花献佛算是做对了,马屁也拍到了地方,心中很是雀跃,只是光想想自己能够去老夫人的院子中伺候便觉得兴奋不已。
要知道老夫人向来对待下人很是宽厚仁慈,整个京城都传老夫人是樽活菩萨,是最好最和蔼的主子呢。
再者说这几十年府中都是老夫人管事,连带着在老夫人院中服侍的人,向来在深宅后院的一众奴才中地位都是要高上不少的。
且老夫人待下人好,下人犯错了也不会狠了心的重重责罚,平日若是高兴了,或者是逢年过节随手打赏小厮丫鬟们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金叶子。
整个卫府的奴才之中就没有人不想去老夫人的院子中伺候的,每年分配差事和院子的时候都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老夫人的院子里钻,更是会给负责此事的嬷嬷们包些银两。
可春杏本就是家里穷苦,才被家人卖进了卫府为奴为婢,偏生她自己又爱捯饬,平时根本攒不下银两不说,每每不够还要向夏桃借些,哪里有多余的银两去塞给管事嬷嬷,这不好不容易竟让她逮住了机会,更是可以直接去老夫人的院子中伺候,春杏可不就是乐得开了花。
甚至现在,让她将周嬷嬷当做亲生娘亲对待,也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周嬷嬷和春杏两人对话着,两个人都是高兴满意了,心中也是在盘算着自己的事情,想想都开心。
偏偏能够让她们两人的事情同时完美达成的关键,那瓶焕颜霜,已经被她们默认了会成为周嬷嬷的所有物。
从头到尾,根本未曾问过花颜一句话一个字,就仿佛那本就不是她的东西,就连周嬷收了那焕颜霜都已经是施舍给花颜面子。
花颜差点坐不住,全靠着床头柜还能支撑,哪里还有力气同她们上手抢东西,只是看着她们沾沾自喜的模样,神色如同古井一般平静无波,嗓音轻柔显得没有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威胁:“有胆子你就留着,只怕你有本事抢,日后没性命用。”
语气实在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周嬷嬷闻言,像是被花颜唬住了片刻,拿着手中的焕颜霜,迟迟不敢将它收到自己的衣袖之中。
一旁的春杏看了那怎么得了?她本就是靠着借花献佛才赢得了进老夫人院中伺候的宝贵机会,如今若是周嬷嬷不收那焕颜霜,自然她刚刚得来的宝贵机会也要不翼而飞。
春杏顿时就急了,忙将那焕颜霜往周嬷嬷手里塞,“嬷嬷你别听她的,她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奴婢们都晓得。只是在这卫府当奴才都是要清白的出身,可是偏偏她连家世清白都算不上,还是一个罪臣之女,要不是她有这张脸,这副水性杨花能勾得男人魂不守舍的身子,卫府的奴才哪里轮的上她来做?还说什么有命没命的,她能够搭上什么好人?若当真是有头有脸的人,怕早就来救她了,哪里还轮得到她现在在这里装腔作势?嬷嬷您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又是老夫人这样多年的心腹,只不过是一瓶药膏罢了,纵使是老夫人知道了,怕是二话不说就能赏给嬷嬷你了,嬷嬷如今又何必怕她一个罪臣之女?今日她死到临头,到时候往老夫人院子里一拖,哪里还有她耍狠的余地?”
“看不出来,你不仅机灵懂事,倒也是个拎得清的,便听你的,这一瓶药膏,嬷嬷我自然是受得起的,受不起的早就在床榻上躺着了。”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会不喜欢被恭维讨好,周嬷嬷自然也不例外,被春杏三言两语便哄得心花怒放,仔细想想还真觉得春杏的话颇有几分道理,就算是闹到老夫人那儿去,别说一个小小花颜她不怕,纵使是那李嬷嬷,她也是不怕的。
周嬷嬷说着,笑着将手中的焕颜霜往衣袖里一塞,随即吩咐院内院外所有人集合。
十几名丫鬟当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花颜这个本就不大的小院更是翻了个底儿朝天,偏偏就是没有翻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能够说明同花颜苟且的男子是谁。
周嬷嬷一时有些不信,又有些生气,一把冲上前,死死地掐住花颜的下巴,恶狠狠地问:“说,和你私相授受的奸夫究竟是谁?!”
“呵!”花颜被周嬷嬷掐着下颚,动弹不得,更没有力气挣扎,一脸冷静淡漠地盯着周嬷嬷,张嘴直接咬在了周嬷嬷的虎头。
她用了多大劲儿,她自己知道,周嬷嬷也知道,就算旁边的人不知道,周嬷嬷的惨叫声音和生气程度也会让所有人都大概知晓。
花颜看着周嬷嬷那被气得暴跳如雷不停惨叫的模样,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你!你竟敢咬我?!”周嬷嬷一只手握着另一只被花颜咬了的手,气得不行,吼着质问花颜。
许是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而且在她用孩子算计八公主的时候,她也知道此事怕是再难遮掩过去,所以眼下越发接近东窗事发,她越临近那席卷而来的暴风雨,反而她冷静淡漠,颇有几分视死如归,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模样。
花颜闻言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秀眉,指尖走一下没一下地敲在面具上面,说是敲,其实就是她没力气了手指无力地碰上了。
她偏了偏头睨着气得跳脚的周嬷嬷,漫不经心道:“更尊贵的人我都咬过,咬你又怎么了?不对,我确实错了,不敢咬你。”
说着,花颜又扯唇笑得几近讥诮:“毕竟正常人谁也不会咬狗。”
若是行之和朔风在,就会敏锐地发现,此时称得上万念俱灰的花颜姑娘,行为动作甚至说话间的语气气势,都和大公子颇为相似,甚至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好你个贱婢,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将她押回老夫人的院子之中,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张嘴还能硬到什么时候!”周嬷嬷气得不行,猛地甩袖命人将花颜强行带走。
花颜手脚都没什么太多力气,就算被人带着走,脚步也很是虚浮,步履蹒跚,甚至几次三番快要摔倒,看得旁边的桑桑心疼得直流眼泪,忍气吞声地向周嬷嬷说了两句好话,又软硬兼施地说了些,才让周嬷嬷松了手,她能够去扶着花颜往前走。
向来老夫人的院子外都热闹,每每都有丫鬟小厮路过,此时青天白日的,竟然连一个路过的都没有,甚至大门紧闭。
周嬷嬷带着众丫鬟回来,才敲响了门,同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才开了门,将花颜和桑桑都带了进去。
看着满院子肃穆至极的气氛,堂外守着的十几名手握长棍的小厮,花颜思绪恍惚间回到了从前。
上一次这样肃穆的场景和架势,还是在老夫人要将红豆乱棍打死的时候。
那时候一顿板子下去,红豆满身的血,比那冬日里凌霜傲寒的红梅都要鲜艳刺眼。
红豆被打得半死地拖出去院子去。
那一次红豆是因为私自跑出丞相府,前往相国寺,甚至还同二公子在佛殿偏殿之中一番云雨,老夫人担心红豆坏了二公子的名声,也连累整个丞相府的名声,便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红豆没了命。
而她如今,不仅仅是会坏了二公子的名声,连累整个丞相府的名声,而且还会让整个正丞相府在京城之中沦为众人笑柄,如此丑闻怕是能让丞相府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辈子。
从前她还想自己的下场不会比红豆好上几分,如今她才知晓她今日的下场,怕是要比红豆惨上数倍不止。
其实这样的下场,午夜梦回之时她早已经预演过无数遍了,只是真到了眼前,难免生出几分感慨。
她不是红豆。
大公子也不是二公子。
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大好仕途和官声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二公子不会。
大公子也不会。
只是有些可怜她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到这个世上,便要陪着她这个母亲离开了。
是娘对不起你。花颜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其实她现在还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但她就是知道它的存在,禁不住一时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花颜被押进堂中。
卫老夫人一如从前每一次,端坐在堂中前首高位的红木太师椅上,手中盘着十年如一日的玉石佛珠,此时紧闭双眸,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而堂下被十几名老嬷嬷围着,她们手中都拿着婴孩手臂粗的木棍,脸色肃穆骇人。
一如从前每一次。
若说是当真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此时正在卫老夫人身边坐着的卫二公子卫昼然,此时正用一种满是复杂的目光盯着花颜看,像是不解质问又像是不舍愧疚,总之十分复杂。
若是正常时候的花颜能够看得动,那眼下头脑昏昏沉沉的花颜绝计是没办法看清楚的。
“给我跪下!”
随着周嬷嬷一句厉喝,花颜身边的两名老嬷嬷便用了劲儿想将花颜按着跪下去。
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花颜走路本来都够呛,这时候哪里还有力气,都不用她们按,只要桑桑一松开,没了支撑来源她自己便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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