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中情绪消散，逐渐归于平静。
只是那双手，依旧紧握着。
乾清殿的内侍奉曹德旺的命来寻他，瞧他矗在连廊中央宛如雕塑，赶紧问道：“杨统领，敢问有何不妥？”
杨欢回过神，摇头道：“没有不妥。”
“那就好。”内侍小声提醒：“曹总管的意思，便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既然让杨统领前来试探，必是对小侯爷重伤留下败症的事心有疑虑。”
“杨统领务必要谨慎，毕竟这位小侯爷的兵权交出来，却还捏着号令三军的符令！”
杨欢闻言，眉头紧紧蹙起：“小侯爷伤成这样，的确令人唏嘘。”
“以我的经验看，他的确虚弱。”
“好好好。”内侍不敢多言：“杨统领，圣上有请，您还是亲自去同圣上说吧。”
“还有……”内侍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小杨贵妃请您下值后，去凤栖宫请安。”
杨欢眉头蹙的更紧了，几乎能夹死蚊子：“不了，我是御前的人，岂能不经圣上允许和后妃相见。”
“还请公公转告杨贵妃的人，我既来御前，便要在其位谋其责！”
内侍当即急了：“哎哟，杨统领是杨贵妃的亲弟弟，这姐弟相见，皇上必然理解。”
“再说杨贵妃那边得了皇上的允许，近日暑热，小杨贵妃身子多有不适，您去瞧瞧，也好宽了贵妃娘娘的心呢！”
杨欢没有答应，越过内侍快步走向乾清殿。
内侍在后头跺了跺脚，小声嘟囔：“这小爷还真是硬气啊！”
另一边，脱离了乾清宫的范围，周遭的人越来越少，宋予恩的脚步慢下来。
对于沈藏之的问题，她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不经意回头看了眼。
背后除了来往宫人偶尔投来的关注，没有其他异常。
她这才幽幽道：“我觉得，杨欢未必跟你想的一样别有所图。”
沈藏之想到杨欢看宋予恩的眼神，越发不舒服：“哼，区区一面，能看得出什么？”
“杨氏的人诡计多端，小杨贵妃十四岁进宫，进宫第二年生下三皇子，如今年逾四十，膝下有三为皇子一位公主。”
“盛宠二十年不不衰，除了陇南杨家给的底气，必还有非比寻常的手段和心机。”
“有这样的姐姐，弟弟又怎么会是废物？”
宋予恩好奇的点，跟沈藏之说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小杨贵妃和杨欢是亲姐弟？”
“是，同父异母。”沈藏之虽心里不舒服，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两人相差二十多，小杨贵妃是原配夫人生的。”
“杨欢则是杨氏家主妾室所生，这样的出身，原是不配摆在台面上来的。”
“不过杨欢自小有天赋，他母亲又早死，他也就直接记在原配夫人名下作为嫡出了。”
“他是小杨贵妃的母亲养大，他出生前小杨贵妃已经入宫，虽是姐弟但相处极少，堪比陌生，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情况。”
“倒是你。”沈藏之话说到一半，酸味又要溢出来了：“瞧着人家唇红齿白，瞧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时候莫要中了圈套，落得个里外不讨好。”
宋予恩这才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
她噗嗤笑道：“未必侯爷以为我见一个陌生少年，还会心猿意马不成？”
沈藏之回头看了眼她，哼哼道：“那可没准，毕竟我拒绝的够明显了，你却答应了他。”
“他是杨氏的人，我本就受尽瞩目，他再去了临安侯府，后果如何你可曾想过？”
沈藏之吃醋只是其一，更多的是深层考量。
哪怕他对外成为废人，跟杨氏的人接触也会被人以为他倾向于杨氏，倾向于三皇子！
太子之位受威胁许久，皇后则是受制于小杨贵妃。
这其中牵扯，并非三两言能说清楚。
沈藏之不想卷入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一个不好，自己粉身碎骨，还会牵连全家。
从前他不怕死，那是因为无所依，无所系，死了就死了，不会牵连任何人。
现在，他身侧站着宋予恩，背后还有长宁郡主。
不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母亲，他都不想她们出事！
宋予恩如何不知道他的担忧和顾虑？
她绕到沈藏之身前，直视着他的双眸：“ 想过，正因为想过，我才答应。”
“杨欢看你的样子，那些难过那些悲切不像是装出来的，要真能装出来，那我得佩服一声嵩山了，不止教习武艺，还教戏班子都自叹不如的演技。”
顿了顿，她轻叹：“杨欢不是傻子，他只是瞧着冷漠，如何听不出你直白的拒绝，又如何看不懂你不想跟杨氏接触？”
“他没有说那药是杨氏给的，甚至全程没有说起杨氏一个字，只提了嵩山，是因为嵩山独立于朝政之外。”
“杨欢在利用嵩山二字提醒你，他也不想因为杨氏跟你有所牵扯，为此还特意强调师傅之命。”
短短几句话，沈藏之听出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杨欢执意再见我，有别的原因？”
“嗯。”宋予恩点头，转而看向别处：“这是我的猜测。”
“杨欢赶来见你未必是他的本意，或许其中有小杨贵妃亦或者圣上的授意。”
“但他本人也有所图，我想，如今我们没找出沈修益背后之人，也没逼得那人现身，多一条路也好。”
“杨欢既然主动靠近，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去找线索。”
沈藏之沉默一瞬。
他本人还是不想跟杨氏牵扯，圣上多疑，他看似宠爱小杨贵妃，看似疼爱三皇子。
可这么多年，他并未真正的废太子，也没废皇后。
谁也摸不准帝王真正的心思。
可宋予恩的话也有道理。
况且她已经提醒过杨欢，让杨欢在去临安侯府之前，跟皇上报备清楚。
这样虽不能彻底打消皇上的怀疑，至少能降低。
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如宋予恩的意思，他接触杨氏的人，反而会逼得沈修益背后的人沉不住气呢？
“也好。”沈藏之快速想清楚，握住宋予恩的手道：“这件事你来安排就是。”
“杨欢要真来见我，必须要正大光明。”
宋予恩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交叠的手上。
沈藏之的动作过于顺手，她有些恍惚。
他们俩，熟到这个程度了吗？
但转念，她想到了新婚当晚……
更亲密的事，似乎也做了。
再计较这些，多余是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