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入冬前许家父子会带上猎物和粮食去村里的找村长换盐,春耕前又要去换一次。
为了几斤盐,年年要受两回窝囊气。
与周诚相认后困扰一家人的难题迎刃而解,许家父子不用再被村长古大鸣嘲讽奚落,不被讨好村长的村民挤兑笑话。
因此将近一年没跟山沟的村民往来。
此时村长古大鸣正在收取村民的粮食、布匹、猎物。
蒋氏的大嫂将两匹细麻布和三十斤糙米交给古大鸣的儿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劳烦村长了。”
古大鸣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蒋家的,你小姑子家今年不换盐?”
古大鸣可不是古道热肠的老好人,跑一趟镇上也不是白跑,如今盐涨价,粮食也涨价。
可他只告诉村民盐价飞涨,布不值钱,可没告诉他们粮食和肉的价格涨的比盐还快。
算下来每斤盐他能多得五斤稻米,拿到镇上去可以卖一百文。
相当于村民跟他换一斤盐,他就能纯赚一百文。
村里十几户人家,一年他跑两趟腿就能挣八九两银子,日子过的别提多悠哉。
既赚了好名声还赚钱。
而许家因为许氏逃婚嫁到山外,让他丢了面子,许家换盐他就能比别家多挣两三成。
一年换四五斤盐也不是小数目,他能挣六七百文。
可去年秋收后许家没找他换,当时他还在想着许家来求他他还不给他们换。
结果左等右等,马上要春耕了许家还不来。
只有一种可能,许家找了其他人换盐。
他是村长,这钱只能是他挣,许根生敢便宜了别人,他可不答应。
贾氏赔着笑脸:“村长,你知晓的,我们家跟她家早就不往来了,她家买不买盐我哪儿知道啊。”
古大鸣哼了声:“最迟明日,晚了别来求我。”
古大鸣媳妇李氏扯着尖利的嗓子说:“跑一趟来回一百多里路,骡子都给累瘦几斤,你这村长当的,好处没有尽帮人跑腿,人家啊可不会感激你。”
李氏一想到去年少挣了许家两三百文,心里就不爽快,懒得给贾氏好脸色。
古大鸣突出的牛眼一瞪,义正辞严:“闭嘴,大伙儿我让当这个村长是信任我,为村民换盐是我这个村长该做的,别说一百多里路,就是两百多里我也得去。”
李氏扯了扯嘴角,扭着腰往屋里走,阴阳怪气道:“家家户户要的盐都是提前说好的,可别等你换好盐回来又哭哭啼啼的来,我可不会把自家的盐让出来,要换自己去。”
贾氏眼珠子一转,大概明白了村长两口子的意思,但又不太肯定,试探地问:“那我明日去问问她?”
换盐没好处谁会冒着被野兽叼了的危险跑那么远。
当初推选古大鸣做村长还不是因为前面的村长是他爹,只有他古家知道没户籍可以去哪儿换盐。
不然这村长谁不想当,古大鸣每年光帮村里十几户人家换盐都能挣不少。
谁都不是傻子,大家伙儿恭维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古大鸣板着脸:“这盐都是有定数,许家过后要换也只能每家匀点出来,乡里乡亲的,转来转去都是亲戚,总不能让他家没盐吃。”
贾氏讨好地笑:“村长,天快黑了,山上野兽多,我明儿一早就去问。”
回去的路上贾氏在心里骂骂咧咧,既骂小姑子一家,也骂村长想挣钱还劳累她往山上跑一趟。
许家多年前被赶到山顶去住,瞧着不远,走起来可不近,一个来回得走大半个时辰。
蒋保柱见她垮着一张脸,放下编到一半的竹筐,急忙问道:“咋啦,村长不给咱家换盐?还是要涨咱家的价?”
贾氏可不敢骂村长,古大鸣家两口子都记仇得很,让人听到传到他们耳朵里,保不齐连她家换盐都一块儿涨价。
叉着腰骂:“还不是你那个好妹妹,不换盐也不下来说一句,活了一把岁数的人不通人情世故,害老娘还得往山上跑一趟。”
蒋保家低头继续编竹筐:“杏花去,耽误一会儿工夫不打紧。”
只要村长不涨他家的价就行,别的事他不关心。
正在织布的蒋杏花一听顿时不干了:“娘,我织布呢又没歇着,春耕结束我的就要出嫁了,嫁妆都拿去换盐了,你也不想我空着手嫁过去被婆婆妯娌低看吧。”
贾氏生了三儿五女,儿女生的都多,换亲还有两个女儿可以收彩礼。
跟许家只有三个儿子不同,她家不愁娶不到儿媳,儿子多的人家还要讨好她。
男人和儿女都听她的,在村里也就只有村长两口子敢给她脸色看。
贾氏在村长家受了气,闻言快步走到蒋杏花后边儿,抬手就给她一巴掌。
“死丫头,你爹喊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我倒要瞧瞧日后你公公婆婆能不能喊得动你。”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周诚四人出发去深山。
带上李芙蕖,有猎物顺便打一些。
许家隐居的村子跟产铁矿的石子沟是两个方向,这一边植被更茂盛,越往里走,温度确实更低一些。
六七十里地,脚程快正午能到。
许根生父子带着两人走捷径,绕过一座又一座山,跨过无数条溪流,甚至还从两个溶洞穿过。
方向感不强的人,走十回都得迷路。
走过的两个溶洞里都有河流,这给足了周诚信心。
“快到了,对面那座山就是。”
周诚感叹,刚穿越过来时走半个时辰他都不乐意,宁愿花两文钱坐牛车,现在一口气快步走三四个时辰都不在话下。
环境太能改变一个人。
不知不觉,他成了吃苦耐劳的乡下人。
周诚天马行空的想,若是还能带着记忆回到原来的世界,没准儿有做兵王的潜质。
蒋驴蛋大早就被他娘从炕上拖起来,不情不愿地跑到山上。
蒋驴蛋跟他爹娘一样仇视许家,认为姑姑姑夫害他家在村里丢人,偶尔在山里采集野菜果子遇到许家人,不但不喊还会骂上几句难听的话。
到许家茅屋外,正巧见到蹲在的屋檐下捧着大土碗吃蕨根粉条的许二。
蒋驴蛋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食物,一时好奇忘记来的路上想好如何骂许家人的话。
耸了耸鼻子,走到许二跟前,笑嘻嘻地问:“二哥你吃的是什么呀?”
蒋驴蛋不到七岁,除了吃喝拉撒,他的世界只有爹娘。
对许家所有的认知都是从爹娘口中得知,包括对他们的恨。
爹娘让他恨谁他就恨谁,爹娘说谁好他就认为谁好。
一见到稀奇吃食哪里还记得自家跟许家不对付的事。
许二觑他一眼没说话,三两口将碗里的蕨根粉划拉进嘴里,碗里的汤稀里哗啦一口喝完。
蒋驴蛋咂吧着嘴,盯着空空如也的大碗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委屈。
“谁来了?”
蒋氏听到声音探出头来,见到小侄子脸上带点笑容。
她始终觉得大人有什么仇怨是大人的事,不应该把孩子牵扯进来。
“驴蛋儿怎么来了?”
见到蒋氏蒋驴蛋想起他娘交代他的事,当即板起小脸:“村长说,要换盐就快点儿,等他去了镇上想换都没地儿换。”
蒋氏生在山里长在山里,从未走出过大山,二十多年来跟村里人鲜少往来,性子比较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正要开口说自家男人和小儿子已经下山去换盐,许大走到门口说:“盐太贵,咱家穷吃不起,用酸梅代替盐也能过。
驴蛋,你下山跟村长说多谢他的好意,这次就不换盐了,秋收收成好再劳烦他帮忙跑一趟。”
儿子都这样说了蒋氏也不好拆台,只能笑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去年山上收成不好,糊口的粮食都不够哪里还吃得起盐哦。”
蒋驴蛋不关心许家吃不吃得起盐,他惦记的是方才见到许二碗里的吃食。
细细滑滑,瞧着就很好吃。
蒋驴蛋脑袋往屋里探,许大靠在门口拦着他的视线:“再不走村长该等急了。”
蒋驴蛋仗着自己是家里最小的,没少在姐姐们面前作威作福,就是见到蒋氏也是鼻孔朝天。
但他也不笨,出于本能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知道蒋氏不跟他计较是看在自己是她侄子的份上,许家三兄弟可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就让着他。
蒋驴蛋看着蒋氏摸了摸肚子,做出一副我好饿的样子。
蒋氏心软,见状便不忍心。
家里别的不多,蕨根粉倒是做了不老少,给蒋驴蛋煮一碗也没啥。
“蒋驴蛋,村长还等着你去回话。”
许二服了这小子,真是天生脸皮厚,既会看麻衣相小心思还不少。
当然,骂起人来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偏你还不能跟个小屁孩计较。
你要骂他一句,蒋家贾家和他几个姐姐能轮着来他家骂。
他们不怕吵架,可他娘听了心里难受。
打架吧,他们父子四人人单力薄打不过十几个壮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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