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肖宅。
宅中换下新春的红灯笼,连夜速速挂上缟素。
肖家血案涉司法案件,立案调查期间两位当事人却纷纷轰然离世。
关于肖洺晖与奚鹃逝世一事暂时被封锁了消息。
只是这礼还是要进的,不设媒体记者,只供圈内亲朋到场。
肖晨作为肖洺晖名下的独子,父亲离逝,即使生前二人早已分道扬镳,如今也要做足了功夫去。
瞧着一身素色在堂中漫无目的的舒岁安,他与宾客说了声失陪,从口袋里取出一袋东西。
是奚鹃生前之物。
他转交给舒岁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转而继续应酬来告慰的宾客。
舒岁安瞧着肖晨,他与自己并无两样。
眼下乌青,应是一夜未眠,那双眸沉如暗夜,深不见底。
舒岁安停在原地,手心里攥着用证物袋子装着的那枚素簪,隔着袋子细细摩挲,目光灼热。
这枚簪子,是父亲送于奚鹃的定情物,理应是在舒家主卧房内的梳妆匣子,她临走搬去易宅收拾东西时还瞧见过。
为何东西如今却到了奚鹃手上?
她带着三分疑虑七分悲哀的转向高置灵堂中央的两幅黑白相,略过男相,定定的看着相上奚鹃那一如既往婉约的笑容。
还真是做到了她再婚时所说的,鹣鲽情深。
生不同衾,死同穴。
纵使她临死前在自己面前幡然悔过,也难以消除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怨恨。
今儿个,她只能作为肖家妇赴死,与自己无关,也与父亲无关,与舒家无关。
与她百年之后同寝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叶君尧,被眼尖肖家族中的人看见后,拉住闲谈,他一时间被绑住了脚,对方说是要答谢他特地前来哭丧的。
那花圈挽联上,他顺道也提上了舒岁安的名字,毕竟那人说实在,是她母亲。
而且,他也应该尽一份哀思。
舒适安当时还疑惑的瞧着他,只是想起两家的关系,加之行程仓促,容不得她多思,故此打消了念头。
奚鹃生前虽声名狼藉,死后哀荣还是得体体面面。
他在二人的相前上了香,鞠躬。
一旁的舒岁安伸手轻触洒了水的白菊,抿紧唇,一声不吭的在角落看着来往应酬的人群。
人人都在觥筹交错,还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葬礼也是应酬之一的场合。
悲哀的人啊,也只有躺在堂中那两位已故的主角儿。
就像曾经的父亲一样,死后哀荣极尽,后来一抔黄土掩埋。
无人问津,无人记起。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回头,是陈芳桦。
不远处,陈芳荞搀扶着陈老在与其他人交谈。
她轻声在她耳畔说了句:“出去喘口气。”
舒岁安点头,在场没有一人是她认识的。
顺便把证物袋交由门口的警卫,和陈芳桦出了外头的花园。
远处的肖晨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抽离视线。
二人来到花园,舒岁安还记得上次来此,是为了肖晨一事。
那时,肖洺晖意气风发的坐在院子中央舒服的品茗着茶,与他们对峙。
不过数日,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路上还遇见了肖家的佣人一个个都端着一盆盆白菊往里头赶。
今日的天气不知是怎么了,阴晴不定,此刻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陈芳桦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提议去那儿躲一会儿,舒岁安想着仪式并没有这么快开始,也不妨什么事儿。
二人快步伸手拿胳膊掩着眸子,快步走到亭子里跑。
只是亭中似是有人专门等着她到来一样,从容不迫的背着身子看着那雨打落叶。
是肖晨的母亲,陈洇湄。
前夫另娶,虽然闹得不愉快。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是给他最后的体面,来送一送也算是全了有情有义这四个字了。
瞧着她把一柄油纸伞递给陈芳桦,示意她走远一些守着,舒岁安便也知晓其中关窍。
陈芳桦是故意引她出来的,为的是陈洇湄想见她一面。
陈洇湄似是很喜欢下雨天,视线一直落在外头的湖畔泛起的涟漪,还特地伸手接过檐下滴落的水珠。
她面上无悲无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亦没有前夫故去的悲伤,有的只是淡然处之。
“下这么一场雨,好像就能冲刷他身上的罪孽了。”
陈洇湄从怀中掏出一抹手帕,舒岁安以为她是拭干自己的手。
但是帕子却抚上她那沾了雨水有些湿润的发顶:“擦擦吧,身子刚刚好转。”
她的无常,让舒岁安有些无措,欲言又止。
其实她们也只见过几次,真正接触的是上一次。
她没有忘记陈洇湄与她说过的话,让她远离肖晨。
舒岁安很清楚,那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今这个局面,或多或少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甚至还隐隐有些推波助澜。
气氛短暂沉默,然后陈洇湄轻描淡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无法同意啊晨与你一起,只因你们的熟识便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你姓舒,他姓肖,尽管之前我有意让他姓陈,但岁月长河,他与肖洺晖是永远都没办法割舍的血脉之情,而你与他之间,岂止是一命抵一命就可以算的。”
舒岁安并不急着说话,看着面前温柔坚毅的陈洇湄,语气温软:“姨,事到如今非我所愿,也并非我与他能够预测的,但我可以答应你之前对我的要求,如果这样可以对他好,我愿从此以后与他断干净联系,只愿他顺遂平安,无牵无挂,无怨无恨。”
她羡慕肖晨有个好母亲,为他打算着,她也不会怨怼眼前这位为了儿子殚精竭虑的好母亲,毕竟儿子命悬一线这个事不假。
她与肖晨之间,不仅仅只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分,还隔着人命。
就像陈洇湄说的那样,不是一命抵一命就可以解决的。
陈洇湄半蹲抚摸着舒岁安的脸,她曾经也怀过一个女孩儿,只是不慎落了。
她也知道舒岁安很难,但她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看着孩子往火坑里跳。
陈洇湄拥着默默流泪的舒岁安,一言不发。
方才,舒岁安见奚鹃都不曾落泪,只觉悲凄无力,如今却不禁潸然泪下。
可能,她在面前之人的身上感受到母亲对孩子的维护以及爱意。
是让她死去的心又缓缓地被触动了。
女孩推开拥着她的怀抱,再这样下去,会变得贪婪的。
只见她把手举到半空,与她击掌为盟。
二人击了三掌后,谈话刚好终止。
因为外头的陈芳桦伸手拦着冲向这边的人儿。
只她一个小身板,怎么都不可能拦得住人高马大的肖晨。
他轻轻就可以拂开台阶上的陈芳桦,那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随手扔掉手中遮雨的伞。
伞被扔到池子里,惊得桥墩下的一池鱼儿四散开来。
肖晨伸手把舒岁安拉到身后,像是护食的狼崽子那样,打量着她红了的眼眶以及有些泛红的鼻尖,皱着眉与陈洇湄对峙:“莫要难为她,与她无关。”
身后的舒岁安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头敛起情绪,随即摇头安抚道:“阿姨没有为难我,只是说了几句体己话而已。”
体面话谁不会说,显然未能唬住肖晨。
只是舒岁安面上一直波澜不惊,不似被为难,他也不好再对自己母亲不敬,朝自己母亲说了声抱歉。
而他身后的舒岁安,悄然朝陈洇湄那头递去一抹神色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宽心。
她自是不会食言,只是现在不是时机。
灵堂中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易衔辞夫妇也隆重的给肖洺晖送来了花圈,后头易洵之也默默的跟着出席。
最后压轴出场的竟然是淮安的周家,也隔着千里迢迢遣了人特地过来奔丧。
而让其他人意想不到的是陈家人也体面的过来送行,连与前夫闹得不愉快的陈洇湄此时也出席了葬礼,只不过脸上带着硕大的墨镜,遮掩了面容的三分之二,让人看不透她此时此刻的神情。
那么些长舌妇自然窃窃私语,只是陈洇湄目不斜视,差人依礼送上花圈后鞠躬上香。
舒岁安默默地回到堂上,在叶君尧身侧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站着。
她身份尴尬,不易过多暴露在人前。
前头肖家的族中老一些的长辈命法师开始仪式,肖晨站在堂中最前头,主持大局。
舒岁安那儿只能稍稍看到他的后脑勺,看着众人悲戚的哭声,或真或假的哭着。
她心下唯有一句话:“来世做个干净的人吧。”
随后她默默闭眼,随着众人那般立在原地默哀。
午后,她没有随大队去陵园送行。
与叶君尧道别后,拒绝了他派人陪同,她自个一个人打车回到了舒宅。
只是后头,有一台车离得不远,跟在舒岁安车后。
舒家的院子无人打理,早已荒芜,比起上次还要显得更加破败。
她先前已经托了人挂牌出售,只是一直未有音信。
在院中站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在门口的地毯下,她摸出那条有些生锈的钥匙,开门。
里头早就没有人气儿,家具都铺满了防尘布。
她瞧了瞧上头角落的小型摄像,闪烁的红灯。
是父亲当年安的,说是只有几个女人在家,安一个以防万一。
知道的人不多,而恰巧奚鹃是其中一个。
屋子里的网络水电从未断过,因为舒父临终前交了一年多的费用。
因此即使无人留宿,宅中的一切还是照旧运作。
舒岁安熟门熟路的摸进父亲的书房,抽出帕子捂住口鼻敞开了门,用随身的帕子随便擦拭了一下书桌,然后打开电脑运作。
她调出了近段时间全部的监控录像,但是翻看了好一会儿,都是一模一样的。
屋内的尘土布满,确实不像有人回来过。
正当她否决脑中的想法时,手指点了快进暂停键,有一段摄像跃然于眼前。
日期是上次她与叶君尧回来的日期,她想起那日奚鹃也突然在家中的方向出现。
她当时不疑有他,只因叶君尧当时说是奚鹃想约在家中见她,加上后头也有护工在。
挪了挪鼠标,双击点开录像视频,视频画面时长只有一分钟。
画面离得远,只听见奚鹃熟门熟路的从楼上趴附下来后,她腿脚不方便,只能靠着狼狈的爬行。
曾几何时,她也风光过,何时这般模样过。
舒岁安皱眉继续看下去,只见她死死地拽着门口站着的人的裤腿毫无形象的扒拉。
而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摄像的位置,有一瞬露出痴狂的笑,但很快又哭得悲鸣:“我想出了,是不是我这样做了你就放我出去了?”
视频已过了三分之二,只是一直都只有那互相拉扯纠缠的身影。
舒岁安不可置信的盯着进度条,眼见快要结束了,但到了55秒的时候,门口那道清冷的声音,她不可能认不得。
“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
什么事?
舒岁安拖拽着视频重新看了几遍,在奚鹃下楼时手里攥着的正是今早肖晨递给自己证物。
他给自己是因为那是母亲的遗物,给她看看,她相信肖晨人是不知道的。
但她也相信,此事与叶家和叶君尧脱不了干系。
她颤抖着,又把进度条拉回去,前前后后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看了三十多次。
记忆全数拼凑起来,她被吓得双手握拳停在电脑前,不敢再点击重新回播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丈夫扔进精神病院折磨,而刚好那个在掌握大权的人本就是中立的位置,亦然接受了安排。
人在那里,日复一日的被折磨,每天都要吃药打针,每天都对着一些与自己不同的人,每天都在那格格不入苟延残喘,没病也慢慢逼成有病的。
舒岁安瞳孔放大,闭眼时想起在医院探视,那时看见衣衫不整的癫狂的奚鹃,她当时隔着铁栅栏看见自己眼中闪过光亮,却看见他身旁的人之时又变回痴呆。
她当时应该喊的是,救我,救我
肖洺晖的死只是幌子,真正做局的是叶家。
肖家倒了,幼子尚轻,加之背后陈家的势力也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比起中立,吞噬取代才是真正的目的。
她想起奚鹃临死前的忏悔,想起她如何身无利器的可以接近到肖洺晖。
那簪子是父亲亲自雕刻的,一是用作装饰,二是用来防身。
容不得她再细想了,那日她说的赎罪,是真的赎罪。
赎的是父亲仇,以及她自己的罪过。
杀肖洺晖是叶家安排的,自杀是赎自己的罪。
一报还一报。
怪不得每次奚鹃见到叶君尧都好似猫见了老鼠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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