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都市言情 > 往事莫回头 > 我被青春撞了腰(一)
    又把灶台(灶台那时都用两口大铁锅)上的其中一口大锅取下来,把坛子放在灶台中烧火的坑中间,周围用稻草塞实,再用铁锅反扣灶台面上,密封在里面再次发酵。三天到了取出,这样,甜中涩,涩中带辣,辣中带甜,甜中带咸,咸中透着浓烈香气的酱就做成了。那时酱主要是早晨家人吃饭时当菜咽饭吃。而后来生活逐渐富裕了,也就是前二十年才用作调味吃。

    责任田划分后,粮食有了节余。春节前夕,父亲用饭筝把米饭蒸熟,趁热气把酒曲子撒开,凉透后也放入陶制坛中,和做酱一样放在灶台中发酵三四天取出,又香又甜的米酒便做成了。小时侯放学后肚子饿时经常偷吃 。

    上初中二年级时,家内生活得到改善,过春节我便央求母亲磨“豆折”。母亲便欣然同意了。

    那个春节我的家,第一次很热闹,并请来了婶婶、嫂子们来帮忙。

    生火、 煎、凉、切、晒等忙的不亦乐乎。

    而母亲,累的老毛病支气管炎又犯了,坐着灶台前咳嗽。我帮母亲倒了杯水递过来,竟然发现母亲两鬓的丝丝白发,我的心猛然一沉——

    母亲怎么会老了呢?母亲的头发怎么会白了这么多?

    临到我儿子上高中时,为了方便其读书,我在校旁租了间房,虽厨房里有吸油烟用的油烟机,但每次做完菜后,闻到油烟味后我就吃不下饭。想到母亲那时在灶台上做饭,烧柴连烟囱都没有,更不说吸油烟机了,白天还干那么重的农活,还帮家人洗衣、做饭,照看着我们兄弟姊妹五个的起居生活。在那个年代里,做父母的担挑了多么沉的担子啊。那时我才深有体会。还是古语说得好——养儿才知父母恩!

    22

    琳是在熊河的柳林认识的。

    当夕阳在程林山坳斜挂时,柳树林内麻雀在盯着哨,绿中透黄、轻巧玲珑的山莺轻唱着归巢的小曲,虫子在”啾啾啾”痴情地呼唤着伴侣,小河潺潺流水”哗哗”依旧,一两声老水牛的哞叫,偶尔隐隐伴着悠悠牧笛声。

    放学后我早已经溜进了柳林,择一树而倚,或拾一石而坐,或寻一处草地而卧,从柳洞里掏出藏好的金庸或梁羽生或古龙的作品,一会儿便融入其中。为侠客大义凛然而赞偑,为尘世多磨难而感叹。读到精采处,拍膝叫绝,读到入神时,气息微微……直至暮霭沉沉,还在享受那悬念迭起的故事之中,母亲唤我吃晚饭时才晃悠悠地回家。

    在外务工十余载,时时忆起家乡的柳林,填词《如梦令》以记之 ——

    少时畅耍青山,酣醉阳光绿水。无牵夕阳斜坠,归鸟籁鸣径野。快跑,快跑!闻母唤儿声到………

    葳蕤多姿的酷暑,河边那片柳树林给少年的梦披上扑朔迷离的彩衣。知了在林中烦燥地相互对唱,老蜢也绕着圈儿,穿梭在林中凑热闹,老水牛在菜潭的深水处潜着水,时时喷喷水柱,摇晃着两只黑角。

    正午和夜晚,柳树林边便多了手摇大蒲扇大侃”山海经”的乡邻。谈晋文公纳贤请介子堆出山,寻不到人而出馊主意火烧绵山,误烧死其母子于柳树林中,清明节插柳寄思而至传到今。又谈唐文成公主远嫁,历尽艰辛去西藏远嫁,在大昭寺前亲手植栽从长安带去的柳树,表明亲谊永存,汉藏一家的史证。也谈古人对柳寄思的感怀,折柳送行的礼义。还讲到一九五八年大办钢铁,砍去了河边柳林古树生火起炉炼铁。让人荡气回肠,感叹万千。讲这河边柳林近十余年才重新植栽的。

    那时最感兴趣的,是夏天村里年年来了说评书的先生。

    那人五十多岁,面色极其红润,头发黑中渗白,花白胡须 有点长,讲的故事却让人入迷。什么三英战吕布,关云长走麦城,还有那梁山好汉,鲁智深花和尚拳打镇关西,义救林冲,武松打虎,燕青打擂,还有那随唐豪杰,岳飞冤死风波亭,鞑子入关……

    一小牛皮鼓,一对月牙小钢镰,一壶清茶,评品人物栩栩如生,讲的故事引人入胜。再看评书先生,摇头晃脑,乱沫迸飞。再看纳凉人,聚精会神,杂念全无,如入其境。扑面的熏风不再是热浪滚滚,此时大家如沐凉风,心旷神怡,繁重的农业劳动疲劳早置之脑后。鼓声伴着钢镰声,如刀枪剑影,战阵如惊涛呼啸,正讲至精彩处,鼓声钢镰声聚停,先生呷了口茶——

    “欲知后面如何,明晚再来捧场!”

    不尽兴的乡亲们喊着:”再补一段吧,再补上一段……”

    乡村家庭中自从有了电视机后,还有的买上了卡拉0k与录像机, 那时那种狂热劲那种感觉气氛再也寻不到了。柳林边的评书此后再也难得听上一回了。

    每逢村中有丧事时,柳林边的稻谷场上便请来了道士仙做斋。做完斋后烧掉故亡乡亲的衣物和冥币,并燃放爆竹以寄哀思。这风俗至今犹存。

    年少那时遇上村里有喜事,柳林边的稻谷场上,晚上就开始上映亲朋好友凑钱请来的电影,消息那时没有电话传递,靠口信传得特别快,边缘十里八里的村庄的人都似赶集一样,早一些吃完晚饭汇聚到一起来塆里看电影。这时家里就会有亲戚来吃晚饭,我们小孩子在家又可以改善伙食了。白色带黑边的影片幕布,就挂在两颗柳树中间。天色还没暗下来,乡邻们就把整个稻谷场挤得水泄不通,真可谓人山人海!那时还有提着马灯卖瓜子的,一角钱二两,还有卖甘蔗的,一角钱一棵任意挑。我和小伙伴们口袋没一个有钱的,只是干看着。也有时遇上了熟悉的亲戚,买了分给我们吃,特别的香甜,如获至宝一样。

    那时的露天电影这些年再也没看过,偶尔想起时就去影院坐坐,而那种纯朴的乡村气息再也寻不到了。

    冬天来了,柳林边的河岸上堆着一排稻草垛。晴好的天气,在中午放学后的空余时间,便和同学们躺靠在上面晒晒太阳,聊着少年时的童趣与期盼……

    当寒潮呼啸着北风夹着雪花,厚厚地铺在山川河流与村庄。我们己经放了寒假,在落了叶的柳林下堆雪人,在河边精挑细选拾来大小合适的鹅卵石,圆而黑的做眼睛,长而青的做鼻子,红色椭圆形的做嘴巴,尖棱橙黄色的装耳朵。有时寻来破草帽戴在雪人头上,把其打扮得活灵活现。堆完雪人,就三个或五个一伙分开就干起雪仗来了。等天黑下来,我们穿的解放鞋已经湿透了,不敢回家就跑到邻居家,脱下鞋烘干再回去,而那时小脚冻得红通通的,那时还不生冻疮,怎么到现在条件这么好,不小心脚还冻着了。在火炕边烤着火,吃着邻居叔婶烤的红薯或糍粑,咽着黄澄澄的咸菜、芝麻黄豆酱,呵呵!可真香啊!

    等到第二天清晨,我们便早早起来了,拦水堰的河面上,连同昨日厚厚的积雪已结成了几寸厚的冰层,我们拿着自家的秧马、板登套上绳子,轮换着两人拉绳一人坐上面,滑着,溜着,奔跑着,笑着,闹着。

    那时村里村干部家有辆自行车,他家的孩子黑子偷出来在冰面上骑,因车子闸不起作用刹不住车,骑到上游流水的薄冰面上,冰面破裂一下掉进水里了,幸亏河水不深,家里大人们闻讯赶来了,全部把我们都赶回了家。

    后来去了广东,在溜冰场上有时穿上溜冰鞋,活跃了童心,那天真灿烂的童年也只是梦中偶现,再也难寻那心无旁鹜地爽朗的笑声了。

    晓风残月,绿柳低垂拂水,碧草朦胧含烟,莺歌婉转轻唱,伴着小河流水和清脆悦耳的朗涌声,无论是舒婷、辛笛还是徐志摩的诗,温馨中别有一番淡雅。柳絮杏雨的日子,那天刚拜读完程小青的一本推理小说,为其微妙的内心世界刻画,严密的逻辑性,以细节制造悬念故事经过而折服惊叹。从柳树林里走来了琳。她说很喜欢看艺术感染力极强的推理小说,能否借给她一睹为快。此后,在这片柳林里,酝酿了甜蜜而又终生难忘的初恋 。

    柳叶由绿变黄,黄中渗红,已是落叶缤纷,随风飘舞。 后山上红枫傲比二月花,野菊花点缀着柳林边的古道。

    想不到一年之后,我又踏上了南下打工之路,母亲在古道边凝眸相送。

    看着那枯叶成堆的石板路桥头, 骤然想起了元代诗人马致远的《天净沙  秋思》——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这样想着,烦恼也许是乡愁不可逃避的醉思。春雨依旧,路本是寂莫的。或许吧,零落只合自知呢。柳林又一次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哦,那家乡的柳树林,今生我无法藏觅的思绪!

    23

    恋爱是人生不可获缺的旅程,也是人生社会交往经验的里程碑。

    琳找我借书,那只是借口。

    认识琳是在缝纫铺。那一天午饭后,我敞着门,正趴在裁布台上写文字。

    “改衣服么?”一声清甜的女声传入耳洞。

    “改。但需看看衣服能不能改动。”我抬头看向了门口站着的顾客。

    1、7米左右的身高,小圆脸,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套稍宽松浅黄色的套装,亭亭玉立微笑着等待我的回答。

    她递给了手上提着的衣服,那是一套米黄色的套装,只因当年流行小脚裤,她那裤腿是喇叭裤,想改做一下。

    由大改小容易。

    那时改做一件这种情况的衣服,与做一件是相同的价格。谈好价格后,她瞄了一眼裁衣台上我写的文字,便出门骑上自行车走了。

    “还挺耐看的。”我内心莫名“格嘣”跳了几下,第一次感觉女孩子离开后,还有那么一缕淡淡的馨香。

    女孩有意,小伙多情。 后来交往的便多了。方知是邻村陈姓的姑娘。

    有一天傍晚,琳正好在店里与我聊天,父亲来了裁缝铺,琳见了打个招呼离开了。稍后一起回家吃晚饭时,却是叫我从后山顶上的菜地走的,说是顺便摘些蔬菜回去。

    站在熊河后山的丘阜之上,在夕阳的映衬下,白露河从西南向东北环绕飘漾而过,绚彩而多姿,烟树绯灿,群山披纱,炊烟袅袅,金霞漫天。

    随着夕阳的没落,西面金泉山上的天空残留下一条飞机遗弃的虹,南偏西的土门关也沉寂了,正北的高山寨上还有残阳在扫掠山巅,白露河在黛青色的山峦中隐去,依稀辨识阴山关处飞来了一只雄鹰,在东南马岗山岭北的羊毛寨上回旋了两圈后,向熊河塆东面的崖岗俯冲直下……

    这丘阜原是古代的烽火台旧址,如今约七百平方米的废墟上在农业学大寨时期已变成了菜地。儿时的记忆里,依稀留下在菜地中帮忙家里拾缀青砖瓦砾的影子。爷爷生前带我一起,在后山拾蘑菇时描述,不知什么朝代这里就建了这座烽火台。到晚清后就成了汉潢古道上的哨楼,楼高五丈余,雄峙于四面高山之中,巍巍壮观。 1938年9月11日,日本兵占据高山寨,迫击炮弹轰平了这座千余年夯土与砖石修筑的烽火哨楼。也轰毁了熊河塆豫楚风韵的徽派青砖黛瓦的楼台亭阁。

    古时周幽王为了悦取褒姒妩媚一笑,烽燧台上戏诸侯。 这就是历史上宁为美人一丝笑,戏耍诸侯失江山的典故。而熊河的烽火台上,青爷一笑为红颜,命丧黄泉浑不知。

    青爷天资聪慧,拜师学艺后,三步可登丈八城楼,掌劈五寸青石裂,在熊河也是一名响当当的武师。也是在这条古道上的最后一任挑夫头领。

    故事还需从清初讲起,陈姓与熊姓两家从江西迁至湖北,又从湖北迁到现今的熊河与高山寨。而那时熊河属陈姓居住,而熊姓从周河熊湾分家迁至高山寨下栖居。陈姓先到,占椐了古道的交通便利位置。熊姓看中了陈姓的风水宝地,那时盛行赌博,便心生一计,联合毛铺的彭氏族人引诱陈姓赌博,而陈姓输掉了自己的居住地,从此熊姓与陈姓易地居住,到如今熊河后山东面依然埋葬着陈氏先祖的坟墓。

    但陈氏依旧在熊河有产业,青爷的暴发户徒弟八爷看中了陈姓的铸铁产业,熊姓势大,便软硬兼实,又强行买下了陈姓产业。这样,陈姓与熊姓积怨日渐加深。

    民国期间,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战争频发,各方政治势力互相角逐。位于大别山豫楚皖相交的熊河,南控荆楚,东瞻皖苏,北了中原,西掠江汉。今天驻进了楚系,明天改换皖系,后天难不免又来了北洋军伐,更是争权夺利,满目沧桑。然各方势力占据熊河,依旧生活如故。

    青爷三十多岁时,尚未娶亲。管理着后山上的烽火台哨楼,为部队与村内的民众值岗放哨。烽火台三人一组换岗值班,内骋一名女性做饭、烧水 。

    这名刘姓女子,生得眉清目秀,皮肤嫩白,身材窈窕,回颦一笑妩媚生,可媲美貂蝉之花容月貌。却嫁给了高山寨寨主陈老七的内值,这人生得尖嘴猴腮,骨瘦如柴,喜抽大烟。为了生活,刘氏托陈老七寻帮了这份闲适的工作。日常月久,刘氏对青爷便萌生了爱意。

    刘氏二十八岁时,儿子已至十岁,上午在熊河学堂读书,下午放牧耕牛。因刘氏与青爷相好事情传至高山寨,其刘氏儿子又生得颇似青爷。陈老七叔值便心生恶念。

    一日,因孩子放牧时贪玩,丢了牲畜,孩子吓得回了高山寨,陈老七叔值知晓原委后,将孩子暴打,因失手将孩子置死,便连夜偷偷将孩子尸体送于烽火台之侧。这便诉起了熊陈两族之间的诈尸案。

    陈老七状告光山县衙,管理牲畜的熊氏管事行凶杀人,熊氏管事在传讯中述说惩戒了孩子后,其不知孩子去向。因事实俱在,判了管事死刑,立刻枪决。曾任武昌府的贡生熊古先也无力回天,以至族人后世积怨,爷爷参加红军因伤回家解放后被视为封建官僚之后的黑五类,也是由此起因。

    孩子诈尸案之中,刘氏晓知原委,便不愿意再回高山寨,与青爷一起结为夫妻。而由此双方族人引起更多怨恨,便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熊陈两族世代不再相互开亲婚配。

    在北伐战争前夕,因青爷反对时任光山县行政长官潘智武税赋过重,而得罪了前来收税的陈七爷,潘智武带领队伍于1927年春擒围了在烽火台熟睡的青爷。据乡邻们诉说,抓住青爷时,是由于其夜里睡觉时裸睡而没穿衣服,人冲进屋子时,青爷正站在哨楼的梁架上,双手中还握着乱枪飞射的数发子弹。第二天五花大绑将其推至熊河后河坪执行了枪决,当年据述说枪声响了五次,青爷怒目圆睁死后尸体不倒。从此刘氏从一而终,不再改嫁,终老于熊河。

    时隔八十年,时光飞逝,往事如烟,熊陈两族山水相连,相敬如宾,随着新时代改革的脚步,早已在三十年前打破陈规陋习,情投意合者终成眷属……

    站在烽火台的废墟之上,青山围绕,白云悠悠,思忆中为青爷唏嘘,回眸一笑为红颜!

    “陈姓不但与熊姓不愿开亲,亦与刘姓决裂,同样也是不开亲。”但父亲对于我与琳的交往,还是有所顾虑的,“我回头帮忙打听一下。”

    事情发展的还不是水到渠成,耿直的父亲做事有些急,得到的答复自然是遭到拒绝了。

    已至深秋,风有点寒意,近十天琳没来陪我聊天了。

    一天黄昏的下午,下着小雨,她打着伞,送来了为我棒织的毛衣,并告诉我她已订亲,是西面浒湾乡的,她父亲寻媒人说的。

    由于雨越下越大,便留她去我家吃晚饭,并请了她熟识的工友(也是我的两个同村姐姐)。

    那时农村全是土路,后来由雨转雪,她家又离我们村有五里之遥,便留宿了我家。

    我的思想当时纯痴的如一张白纸,一个与我恋爱的女孩,留宿家里,我却不知去陪伴,反而离开去了裁缝铺,这种礼节的尊重,或许认为在她心中我不是很在乎她。

    第二天清晨我刚打开裁缝铺的门,琳便站在门口了,撂下一句让我当时无法理解的话——

    “明早我要去南方深圳务工。”扭头小跑着离开。

    那一天,也是那个冬天最冷的一天吧,我呆痴地站在风中,看着她离去,竟不知说什么……

    而上午,我追去了她们村我叫姑姑的家中,由于她不愿见我,姑姑去叫了两次都没来,吃午饭时由于心情不好,喝酒有些过量,琳的父亲过来查观情况时,见我酒后失态,更是失望至极。

    第二天她真的去了深圳。

    24

    自古英雄谁不死,回眸一笑为红颜。而我,回眸一笑是离别。

    那是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随着务工潮去了南方。在企石镇呆了两年好不容易落脚稳定后,与师傅通了信,在国庆节放假时,按地址抽空去了深圳龙岗。

    广东的公交系统1995年那时已完善,转了两次车便到了。在凤岗转车,去深圳市需办边防证,而去龙岗则不需要,但要过检查站,那时身份证作用不大,而厂证却是硬件的身份证明,旅游与访友是畅行无阻的。

    经过两年的学习、工作,及环境与认知的改变,我的视野发生了量变。

    师傅在一家小型私人服装厂上班,工资一月不足五百,而且每天加班至九点,煞是辛苦。

    琳也在深圳务工,并且晚上九点下班来见了我。

    她风姿依旧,莺声细语。

    夜里感觉变黑了一点,可能打工生活凄苦,有些瘦了的原因。

    大家吃完夜宵后,我与她便相约单独地去散步。

    没有往常的欢笑,也没往常那么多的话语,分开两年,如过了若干年似的,两个人一直沉默着,突然感觉很陌生。

    “你家里的那门亲退了么”我首先开口问。

    “没有。”

    “哦。”我答应了一句,已经明白了答案。

    “当年,我们仅喜欢而已?”我这样想着,“不然那边的关系怎么没断?”

    “那以后咱们就做个朋友吧。”我伸出手想和她握手告别,“祝你幸福!”

    她却没有与我握手,而是突然冒出了一句:“你特意赶过来,就是为这句告别的话么?”

    她生气了,把脚一跺,往她上班的厂宿舍的方向走了。

    女孩的心,秋天的云。我到现在还摸不透她当初是咋想的。我当时忽然感觉我与她特别不适合在一起——

    我与琳当年,难道仅是喜欢而已吗?那些感情的承诺,变得是那么苍白。究其原因,当年的心界认知太过狭窄造成的。

    但那次也是至今的永别,以后再也没有见面了。

    回到企石后,我把装有、她那晚留宿在我家、保存着清理床上脱落的头发的信封,与她后来写给我分手的信,扔进了垃圾桶。

    以后很多年,在梦里,在古道的石板路上,乔木林边,一个叫琳的女孩,一身黄色的套装,在深秋枫叶飘飘的季节,在夕阳西下之时,骑着自行车,回眸一笑,悄然而去……

    都说年少轻狂,而感情上的轻狂,都是余生的痛。

    25

    那个年代,武力也是解决争端的最好方式。

    与同村平安的争斗,是因砖厂务工引起的。他比我大三岁。与他同时拉坯车,我比他多拉一排坯板(20块砖坯)。与他土场供土,我车子土比他装得多,自然工资比他拿的也多。现在都回到村里,我开了间缝纫铺,经济比他活便。这些,或许遭到他内心的忌妒吧?

    五大三粗的平安喜欢喝酒、打牌、吹牛侃大山,但遇上我,或许多瞅了几本书的原因,农村的一种说法叫 —— “满肚不荡半肚摇”。憨直的我总要给其怂回去。这样就惹得平安不怎么高兴了。他是父亲做小工的跟班,碍于父亲,他又不敢出手“修理”我。

    冬日雪后,农村可是个清闲的时间,那一天中午在堂哥家我们一起吃过午饭,众人在前院晒太阳,堂哥支起桌子,拿出扑克“炸金花”。我没打牌的爱好,在一旁看他们争的热闹,没及时回缝纫铺。

    想不到平安与二堂哥,为了发牌下底争得特起劲,互不相让,接着动手摔起胶来。

    本来是娱乐,金额又小,每人一角人民币的底钱,少了一个底钱。平安说二堂哥没放钱,二堂哥说平安没放钱。众人劝不住,都不愿趟二人的浑水事。

    我在一边看着平安没下底钱,或许他喝点酒迷糊了。便从中间一手托了平安,反手把二哥抱回了椅子。

    “你二人都下了底,少了一一个我帮你们下,你们别搞生份了。”我下了钱。

    “要你管什么屁事,”平安扔了我下的底钱。

    我看着他那凶巴巴、红红的眼睛,便借口缝纫铺有事离开了。

    可能我托平安的手有点重。看我个头不高,身板小而瘦估计能揍赢我,喝酒又壮了胆气,骂驾咧咧地一路跟着骂好久,我并不搭理他,后来众乡邻看不过去,把他给推回去了。

    等到晚上吃过饭,我与父母正在家看电视,平安气势汹汹地闯入我家,骂我拉偏架故意对他下手。

    都闹到家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与人骑”!

    “有什么事对我说。”父亲拉着他的手还对他说好话,“牛牛还没成家不懂事。”

    而平安则不知好歹,还用脚往我身上踹。

    “太不像话了,都打到家了。”母亲生气地嚷起来。

    我年少轻狂,便用了在安阳学的太极推手的暗力,一招“揽雀尾”顺势而上,左手掌轻轻一推,三分力道印上了平安的前腰肚脐,意外便发生了。

    平安被推出我的大门丈余,整个人退摔至院中,后脑壳碰在院中土层夹着的碎瓦片上,不省人事。

    闻讯赶来平安的妻子扶起他,看满头是血,大哭起来——

    “死人了呀,打死人了……”院子被搅得乱成一锅粥。

    我赶忙跑着去找村子里挨着几家的村支部书记去我家维护现场,又飞快地去寻村医。

    等我寻来村医时,平安已醒了过来,我沉重的心才放了下来。平安的哥曾经是村部民兵营长,怒气冲冲地甩了我两个耳光后被众人托住。当时看到平安伤得挺重,理解他的心情,强压住了怒火,如果再出手,我肯定会再不妨教训他一下。

    村医在我家的门口打着手电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叫人用椅子,把平安抬去了村卫生所,后来听说缝了七针。

    医药费前后花了近三百元,总算平息了事态。平安后来虽常见面,再也与他没了交际。或许他一生都在反思这件事与记恨着我吧?

    从这若年以后,也有少数人挑衅,但再也不敢与我动手了,只是使一些小人技俩罢了。

    武力,有时更强有力地震慑他人惹事生非!

    “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白诗虽好,而酒后失态,酒后亦误事。更何况时至今日,酒后亦不能驾车。喝酒在我心中,过早地烙下了“酒是穿肠毒药”的警句,再也没有那飘逸豪情中“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头了。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轻易与人端杯喝酒。

    如果没有经济能力,生活同样是让人受窝囊气。

    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只是,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晚了点,后来却一直没能乘上时代致富的末班车。

    26

    只见村前河岸上,乔林枫叶雨纷纷, 一醉一茫然……

    琳走之后,我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父亲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私下又请了两位年长有威望的手艺人,去说合与琳订亲,都遭到了其家庭的婉言拒绝。

    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冬月,村里来了征兵的任务,那时农村兵复员无工作,当兵工资又少。而我却认为——

    保家卫国,服兵役义不容辞!

    再说也是人生历练的机会。

    小二辍学也常来玩,我便把消息说与他,并且说部队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可以增添视野。

    我便与他去报了名,那时体检在县民兵训练基地(现在的职业高中),镇上统一调大巴车送过去的。

    到了晚上六点才去了县里,安排吃完饭后,又送到宿舍休息,那时条件差,各乡镇挤在一个空旷的楼层里,里面按顺序放满了单人上下床。

    由于时间早,不到九点,体检的年青人有的侃大山,有的打扑克,那时看书的人却少,但“炸金花”却很流行,而且全县是不是一致的,都玩这种游戏,两角钱的底钱。小二围着一帮人后面看。

    我看了好久书,仍见小二观战,我知道他喜欢玩却没钱。便起身叫他。

    “弟,咋不玩?”

    “没钱哥。”见我叫他,便回过身走过来。

    我掏了五元钱出来递与他。

    “输了就别玩了,去过过瘾。”

    “肯定赢!咱俩买水喝。”小二高兴地拿着钱去玩了。

    有时这么想,当年是不是我惯坏了他,且一直有着爱打牌的习惯。但反过来想,只要开心就好,人的本性如此,即使我不给他钱玩,以后自己挣到钱了同样玩。这种习惯是由自己约束的,环境造就人生,也许是他辍学后无所事事形成的。

    生活,只要高兴、快乐就好!

    一直玩到十一点,工作人员把灯熄了,他果然没输,赢了且翻倍。

    我们村同行共三个人。第二天上午体检开始,第一轮同行的小波因皮肤有炎症淘汰了。我因身高差一些也被秒刷。只有小二顺利过关。

    当天被送回到村时,已是晚上八点半了,我与小二在路口下车后,领着他直奔福爷的饭馆,叫了一份萝卜炖排骨。那时平常很少能吃上的。

    小二问:“谁给钱?吃不起呀。”

    “村委会。如果他们不出钱,我掏。”我清楚村里有招待费,所以回答的很硬气。

    那一餐,小二吃得很香、很饱。他消瘦的小脸红扑扑的出着汗……

    贫农且无政治污点的小二政审轻松过关。

    春节前送他当兵走的那天,村委会的民兵营长问我。

    “福爷的饭馆那餐是你的主意吧?好家伙,吃了我一百多,不简单呀!”

    何止不简单!农村匠人的工钱每日才刚涨到十块钱。

    当时知道小二体检合格,当兵肯定能走,那餐我叫了双份,多余的一份让小二带回家,留着第二天吃呢。并且还拿了福爷仅剩的半条彩蝶牌过滤嘴香烟,留着他招待客。

    不吃白不吃!

    那是我第一次吃饭让村里签单,而且是至今仅有的一次!

    那一年,小二刚刚十五岁。

    27

    那些岁月,致富的门道千千万,而在村里,也遇上了机会。

    新沙公路的翻修,承包山林,下海经商等脱贫了第一批人。

    身体需营养,发财靠胆量。 二姐那一年,卖茶叶又赚了两万多元。写信与邮钱回来时父亲很开心,每日笑咪咪的。

    新沙公路基建,分发各镇由义务工完成。而熊河段的由浒湾乡承建,而熊河村的义务工任务,分到了八里畈乡长河村处。父亲是生产队长,我也被安排去干了好几天。

    由于浒湾乡距熊河村20多公里,村民来回不方便,剩余工程承包了我们村的彬哥、黑哥、靓哥、怀哥。

    三人赚到了好几万元,每人并新买了摩托车,颜值倍涨,很是风光,让村人极其羡慕。

    叶集的木材市场,有商贩过来收购树木。那三年,我们附近山上的成材树木砍伐近无。所有乡亲又是用木柴起火做饭。一到秋天,除了茶仔园、松林与各村庄的风水树,砍得光秃秃一片。

    装修组合板的兴起,松树也难逃厄运。彬哥、黑哥、靓哥又开始承买承卖松树。

    但那年上级的林业政策突然收紧,有一日三人突然被检查传讯。

    由于是承买承卖,三人的非法收入全部没收并罚了款,而修路所赚的钱尽皆赔光。而彬哥,因翻新房屋花了积蓄,无力交罚款,还被拘禁了两年。

    虽说那个年代致富靠胆量,但也是建立在守法的基础上,有时擦边球可以玩,但必须有实力才行。

    而父亲,却把二姐那些年赚的钱、在家做生意倒腾没了。

    命由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28

    春节前,二姐从天津归家,除了日常礼物,还给我买回了一件皮衣,花了三百元人民币,在农村算是天价了。

    师傅帮二姐介绍了一位李姓的男朋友,是位复员军人,父母早逝,更是师傅的外甥。见面那天是在镇上,二姐带上我一块去的。当时相谈甚欢,二姐很高兴,便约了他(李哥)去了我家。

    春节李哥在我家度过的。与他的交谈中,方知南方改革开放以后,比电视里报道的还玄乎,经济发展让人叹为惊天、一日千里,只要有能力,挣钱比内地容易。

    我便萌生了去南方的念头,私下留了李哥的地址。

    春节前我退了潘医生的房子,把服装加工的所用设备,搬回了自己家中。

    过罢春节,李哥公司因假期短,提前去了企石镇。而我直到过罢元宵节之后,在父母亲的再三嘱咐之下,带着梦的期盼,携着青春的气息,又一次背上行囊,踏上南下的列车,又一次流浪他乡。

    而这一次去南方,又一次改变了我的认知观。

    火车行至广州时,已是凌晨三点半了,出站后黑压压的人群滞留在广场。那时流花汽车站在对面,但大门紧闭,要等到六点钟才开门,我在绿化带旁的大理石上垫着行囊包坐着等。

    那一年是一九九三年,元宵节刚过五天,广州的天气就是好,穿着衬衣凌晨也不冷,还有些嗡嗡飞的蚊子。又睡不着觉,便借着路灯的光亮看携带得唯一书籍《红楼梦》。

    “西风乍起,初罢莺啼。小桥通若耶之溪,池中接亭台之路……”读至如此妙景描绘,不免轻轻念出声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用手摇了一下我左肩。

    “大哥,去哪里呀?\"

    小姑娘身高一米六,溜着两只羊角丫发梢,白色带花男式领衬衣,黑色的小脚裤,一双白色解放型运动球鞋,左手拉着大皮箱,右手肩扛着背包。

    也是一位打工的。我审视了两眼后问:“有事吗?”

    “我去东莞的石龙镇不知道路,你能带我去吗?\"

    “不怕我骗你吗小姑娘?这么相信人。”

    在错宗复杂的九十年代初,通讯又不发达,制度又不完善与健全的时期,人们被骗怕了,还有人敢相信一个陌生人?

    “父亲说,随地拿本好书读的人是最可靠的。你相貌也和善。”

    爱读书的人还读出诚信了!出于这份对我的尊重,凑巧企石镇离石龙镇又不是太远,微笑着答应她了。

    那时私人的大巴车特多,而且特贵,第一次便上了“贼车”。 那时去东莞私人的大巴车,在流花车站外转着圈地吆喝着拉人——

    “东莞、东莞十块钱!”……

    我与小姑娘四点多便上了车,车子一直吆喝人转到快六点了,才驶离流花车站,而买票收钱时,每人竟要掏三十元。如果谁愿只给十元,会被强行推下车,甚至还要挨揍。

    那个年代,你找谁说理去?给钱免灾吧,平安就好!

    第二次,不知不觉地稀里糊涂的又遭遇了车匪路霸。第一次托护我带路的小姑娘。中了招被人“抢劫”了,而无能为力去如何制止事态的发生。

    只记得小姑娘是陕西人。寻陌路在嘴上,送她到其老乡的电子厂门口的榕树旁,盛情之下请我吃了一份广东的炒米粉。并客气地邀请我,要常来这个电子厂去看她。我急着赶路,临走时她给我还留了她老家的地址,可惜随手扔了。以后我再也没有时间去石龙镇。

    当时路上被人“宰”了,如今历历在目,一直觉得很对不起这位小姑娘的。

    事隔快三十多年了,东莞汽车站抖音上看到拆迁,哪里承载了两个世纪人的多少故事,当偶尔想起这位容貌模糊、又憨朴的小姑娘时,她的小圆脸便浮在眼前……

    但愿她一切安好。

    在东江畔,在脑海里,偶尔留下,那颗榕树思忆中的一缕遐思……

    29

    俯眺千帆影,随涛滚向东。草青含露白,蝶乱忿花红。山庙仙音远,船笛入耳懵。金霞人海涌,鸢漾北樟丛。

    常言道“独木不成林”。非也,独木亦成林!

    这就是南方的榕树。

    东江畔的那棵榕树,郁郁丛丛,枝叶繁茂,常年碧翠。占地竟达一亩有余,从枝上悬垂下来的许多根系,直径足有五十公分,似古代建筑殿堂里的柱子。远远望去,是一片树林,走近观之,形如天然的建筑,巍然壮观。

    树旁是长亭式走廊,通往江边一座小山旁的黄大仙寺庙。亭内可遮雨百人,亦防雷击,这种合理性的布局,设计者在那个年代“以人为本”,眼光是何等锐利。树下有数只长木椅、石桌,以供礼佛的信徒与游人歇脚。坐在长椅上,青翠的东江岸边百花争宠,江风徐徐,行船穿梭 。

    在招骋广告上看到招缝纫车工,根据地址寻到此处,远远地便见到了这棵老榕树。一排工厂,便座落在榕树的西北边。进厂面试与考试合格后,填写完个人信息,通知带好个人生活用品一天后上班。我便迫不待地向榕树走去。

    第一次来东江畔,便喜欢了这处生长着繁盛的老榕树的风景了。

    在工厂上了两天班,却意外地放假了,说是订单还没下来,要等几天。

    “伢仔不知愁”!放假每天补十元钱,有吃有喝的。到企石镇的书店又买了几本书,白天坐在榕树下的长椅上抱着书看,累了,便倚在树下小憩,听那庙宇梵音,听那行船鸣笛,听那江风奏榕叶,听那鸟儿欢唱,赏那春花争妍颜,还有那嫩绿肥壮的香蕉丛,一排排蓝天下矗立的椰子树……

    惬意的时间很快,一星期过去了,还没有班上,心里就有了莫名的烦忧,早起后便在江岸上跑步,又遇上了昨天晨跑的老头,用手势微笑地向他打了一下招呼,没想到还聊上了,我把工厂近况简单讲述了,而老头介绍我去开确集团。

    开确集团是香港商人陈一鸣八十年代中期投资兴建,以加工塑料圣诞树、塑料花为主的制造业。

    在李哥介绍下好不容易报了名,面试时遇上了东江畔晨跑的老头。高兴地打过招呼后,象征性看了看我的简历,通知我第二天去配料房上班。后来才知道,老头是塑胶花厂骋请的张厂长,东北锦州人,哈尔滨工业大学毕业,现已退休三年,“下海”南方务工。

    配料房的主管是罗山县周党镇人,姓徐,也是老乡。张厂长工作忙碌,引荐之后便走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异乡是老乡事就好办多了,工作一天九小时,每小时一元六角。因主管是老乡,我做事也勤快,一年之后,我的工资便涨至两元每小时,算上打卡制加班时间,一个月下来有六百元之多。那时一名普通的教师,一个月不到三百元钱,发工资时内心我欣喜若狂。

    张厂长是开着车去江畔的,而我每天仍晨跑,去江畔的榕树下晨读,辛笛的诗仍是首选,如那江畔上的跑步颤音,轻轻拔拂着心弦,如那绵磬的寺庙钟声,净化着青春萌动的灵魂。看那日出江花闪烁,瞅那行船漾浊波。

    日子过得不知岁月,春节就悄悄地来了。而那一年春节,我去邮局汇了一千元钱,第一次因车票难买,就没有意愿回家。

    春节的那一天,我一个人,静静地捧着一本精美的散文集,坐在榕树的长椅上,全神贯住地品味着文字带来的愉悦……

    当礼花在空中燃爆,我抬起头环视着周围,榕树附近没有第二个人影,就连东江,也是空荡荡的,独见浑浊的江涛汹涌,没有了往日的行船穿梭。只闻见鸟儿在鸣唱,还有蝴蝶在舞蹈。然而,寺中绵沉悠远的钟声却送至榕树林中……

    儿时,乡愁是青草的节根,咀嚼在嘴里,是甜丝丝的回味;乡愁是草本的块茎,咽在肚中,是酸奶酪的念想;乡愁是草本的绿叶,含吞在心底,是苦涩涩的惆怅……

    少时,乡愁是贫脊的土地,相拥在梦里,是春天的气息;乡愁是风中的柳絮,晨雾中看花,是迷朦的美丽;乡愁是破旧的校舍,苦坐书桌前,是对窗外的期望……

    长高了,走进了城市。

    乡愁是对家的念想,乡愁是对文明的饥渴,乡愁是对未来的畅思……

    那时乡愁也是一封封沉甸甸的信,一次次邀约的长途电话,还有那邮电局里的一张张汇款单……

    直到现在,每次回至家里,旧貌换新颜。乡愁依在日记中思忆,在字里行间上徘徊,与影随形,难舍难分……

    那一年春节那天的我,慢慢站起身,疏缓了一下肌肉,向回厂区宿舍的路上狂奔而去。那一天脸上挂着自己都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30

    刚回到宿舍,同乡的王春便相邀吃年夜饭。

    “等你很久了牛牛!”他微笑地拉着我的手说,“准备出发,去公司后面的饭店,我们老乡一起高兴过年。”

    包括我一共七人,有吴友奎、王春与其女朋友刘和秀、王春表嫂、另外两个女孩。

    几个人并不拘谨,我也喜欢这种氛围,众人无所忌讳地天南海北般高谈阔论。一行人不足十分钟,便走入了提前王春订好的饭店。老板恭维地送我们入了包间,并开始上菜。

    吴友奎打开了王春带来的驼牌,斟好酒最先开口:“王春,今晚咱吃完饭,是跳舞还是溜冰?”

    “今日过年,先吃饭,吃完还是唱卡拉0k吧。”王春的表嫂答腔着。

    “还是看春晚好。”另外的两个女孩中的林芹说,“今天公司电视厅里没多少人,留下来过年的不到百分之一,今天那个地方很空的。”

    “你呢牛牛?”吴友奎问我,“还在宿舍看书?”

    “今晚不看书暍完酒睡觉。”我回答着吴友奎,“你小俩口又想什么歪主意?上星期乘我看书睡着了,钻到我被窝来秀恩爱,还没找你算旧账哈王春。”

    那时的公司男女宿舍楼分开,不能互串。我与管宿舍的小邵混得熟,专门弄了一间,面积仅有十平方的单人居室。广东的冬天虽说暖和,但休息时候,也需要盖着厚点的床单或毛毯。王春与刘和秀两个常跑我宿舍私会,那天因冷空气南袭,两个人竟然钻进了我被窝。

    “今天请您还不算赔礼?”刘和秀笑着说道,“改天把这个林芹介绍给你做女朋友作补偿。”

    刘和秀又推了推身边的女孩。我这才仔细瞅了瞅,长发披肩、长圆脸,一身浅蓝色的牛仔装。

    “咱都都认识了,还不是朋友么?”林芹举杯邀酒,“今天过年,大家喝个痛快,玩过高兴。来,共同举杯,祝春节快乐!”

    “明天更美好!”我们六人共举杯,干了杯中酒。

    “让我们敲起希望的钟啊——唱!”吴友奎起了头,大家又一起唱起了歌。

    那晚七人喝了四瓶烈酒,吃完饭下起了雨,大家都过量了,最后决定各自回公司宿舍。刘和秀便安排我送林芹回宿舍。

    而王春的表嫂与另外一个女孩刘小禾,说去我宿舍找本书看,我便把钥匙给了吴友奎,让他带她俩去,王春夫妻俩让我去送林芹。

    等我晕乎乎的送林芹回去之后,约二十分钟返回自己的房间时,王春的表嫂、刘小禾与吴友奎,喝酒喝醉了,直接和衣横着躺睡在我的床上,三人正在舒服地打着呼噜。地上吐了一地。

    没办法,我只好先打扫卫生,拿了洗干净的上衣,分别盖在他们身上,寻本散文集,坐在木凳子上,扶着床沿看,但不到半小时的工夫,我也酒劲上来了,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不知第二天,到了什么时间,醒来的时侯,才发觉我一只手拿着书,抱着王春表嫂的大腿,头侧枕着刘小禾的小腿上,吴友奎站在床沿边正看着我笑……

    31

    也许,与芹的相识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但琳的影子一直影响着我的思绪。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与林芹最终还是分手了。

    当年分手时并写了这篇文章,发表在当地报纸的文艺副刊上。

    你离开了我,我还是原来的我,你也还是原来的你。只不过,你我心中同时多了一缕淡淡的离愁。

    认识你,我深感欣慰,你离开我,使我终于明白……但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忧伤,更不会落寞。下班后我可以静心地写,暗自倾诉我曾经破碎的心,过我以往不认识你时的那种平淡的生活,重新追寻我的四季风景……

    公司吃晚饭时又遇见了你……

    偶与你在那年的春节相识,后在俱乐部相遇,是七月份。你当时邀请我跳舞,刚能跟上音乐旋律的我,舞姿很不自然、雅观,你就帮我纠正姿式,顺便讲解怎样的方法尽快才能掌握好跳舞的身姿。

    你是一位漂亮、随和而开朗的女孩,每次遇见都是满面春风,从未见你画过妆,穿衣简洁、朴素。做事很有见解,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口才不错,闲聊时很幽默,总令人开怀大笑。讲起故事绘声绘色,似身临其境,融于期中。

    想起你唱歌,虽不是职业歌手,听起来似细雨缠绵,又如空山鸟语、流泉轻溅,边唱边舞,尽情抒发青春浪漫情怀。特别是《篱笆墙的影子》与《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你很仰慕美、欣赏美。其间有一次,和你一起看了两个多小时的国际选美比赛电视,对服装设计有一种特殊感情的我,也不禁为你的鉴赏能力而折服。

    我很钦佩你,只是不在同车间工作,这期间公司赶货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你也许是渐渐淡忘了我的存在?遇见了怎么与你打招呼都装听不见?

    晚上加班休息间隙,独自走上阳台,沉浸在东莞这片繁忙的风景线上,欣赏着华灯初上的璀璨街头,或许,你也正在车间洒下滴滴辛勤的汗水……

    回忆的毕竟是过去,往事如梦、如烟云。要抹去记忆也只不过是一张无形的网,但过去的勿需留恋,只要能储存那份无言的情感,去守侯无奈的相思,这本身就是一种慰藉。不由想起一首词——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过了两天夜晚加班时,你特意到了我车间门口等着我,见了面你塞个纸条就离去了——

    “把我忘了吧!!!”

    这算是你我分手的告白。我看着你的“影子咋这么长”,终于在你的“角落里被遗忘”……

    人的情感是非常珍贵的,感情不是游戏,喜欢一个人即使不属于自己,但留下的记忆是美好的,我也要百般珍惜。

    “不念天长地久,但恋曾经拥有!”

    一首香港流行歌曲的旋律在我耳畔升起……

    你还是走了,你仍是你,我仍是我。只不过,你我心中同时多了一缕淡淡的离愁。

    32

    “书到用时方恨少”!

    溶入社会,无时无刻都在应用着学到的文化知识。

    仅有初中文化学识的自己,走进配料房,那可真是举步艰辛异常,让自己无法估量的知识缺失,深触无地自容之感。

    什么物质叫塑料?与树脂有何联系?什么是聚乙烯、聚丙烯、聚氯乙烯、聚烯烃、聚苯烯等等?

    配料制花,颜料是花色的首要因素。什么物质制造颜料?颜料有什么化学与物理性质?颜料的扩散度、透明度、光鲜度等因素直接影响成品的视觉效果。什么是有机颜料与无机颜料?颜料在什么温度下变色与不变色?什么是颜色的变化因素?红黄蓝的配制颜料相互怎样转变的?什么叫钛白粉?钛白粉的成因与作用是什么?什么时侯用助剂?用多少?怎么用?不同品种的产品为什么用不同的助剂?……

    带着许多空白无知的问题,只能在书籍与工作中寻找答案。照理论来说,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叫难事,只要打开手机百度搜一搜,大部分都有答案。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打长途电话都需排队,哪有网络供给呢?

    渴求知识的愿望,唯有在书籍中去探寻。从头再来!

    只要有空闲时间,在企石镇的图书馆与新华书店里,翻阅了高中未曾接触的数学、物理与化学,并阅读了大量的塑料、颜料成因与制造的书籍。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把这句话书写在我的记事本的首页。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在配料房我掌握了所有技能。

    文凭与知识!在现实社会里至始至终是“门槛”的入门卷。在南方经济开发区突显重要,而且待遇丰厚。这是我步入南方始料未及的,也是让人卑微的原由。那时一名普工,月工资在三百至伍佰元之间,而一名本科毕业生,公司需求应聘后,月资三千至五千元,对应专业急需人员待遇更丰厚。

    那个秋天的早晨,我独自坐在榕树下的长椅上发呆。直至张厂长拍我右肩时才发现了他,热情打过招呼之后,我便讲出了对文凭的困惑。

    张厂长的回答拔云见日。

    “知识是学习得来的。多读书以后用得地方多。你上次发表的那篇散文来源于生活,体验于生活,很有文釆。公司编辑部决定,决定你为特约通讯员其中的一名,要多写几篇高水平的文章出来,有工资奖励的,说不定你将来还能成为一名作家。多读书好处多多,将来你育教自己的孩子,也是不一般的……”

    那次我们的谈话交流,事过多年之后,果然育教孩子又是一种理念。对于这位忘年之交的良师益友,在那棵榕树下,他那特有的东北话在耳边回旋,也常在梦中见到他那一张和蔼的笑脸和那满头银白的头发。

    在企石的五年,工作轻松自在,每天只需两个小时就出色完成工作任务,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读书学习的。从那一年开始,我常写小文,以慰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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