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从水库取完网回来,李龙一边择鱼一边和陶大强说:
“大强,今天这鱼卖完后,下午先不下网了,等这段时间把油葵玉米收了之后再逮鱼。”
“行。”陶大强点头,“俺家地少,收完了后我过来帮你家收。”
李家虽然人多,李建国两口子也能干,但有几头猪要喂,两个孩子还要上学,李龙是不可能真的当啥也看不到一点不干的。
割麦子他实在参与不了,毕竟是队里的工,但收油葵玉米还是能干的。
这段时间去卖鱼的时候,李龙会把李娟和李强一起带上,至少上学这段路,他们能省下不少时间。
离开前,李龙给了陶大强五块钱,这段时间的账算结清了。
路上李龙看到背着湿尿素口袋往县里走的队里的人,他路过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骑着就超了过去。
石城那边老街依然热闹,李龙找了个空位摆开摊子,大声吆喝起来。不过一个小时,鱼卖完,李龙便收摊,去吃早饭。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鱼逮的没有以前多了,八条网能逮以前六条网的量,小眼网里能挂不少不到一巴掌大的小鲫鱼,应该是春天的鲫鱼苗子长大了。
这小海子里鱼虽然多,但也不可能是无限生长的,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李龙算是休渔,其他人虽然逮鱼,一来网少,二来只能在边上晃悠,对小海子里的鱼影响不大。
吃过早饭,去石城百货大楼里买了些零食,李龙看到竟然还有卖月饼的,不过他没买,距离中秋节还有十来天,现在买回去,等中秋的时候再吃就没啥仪式感了。
过节嘛,其实讲究的就是个仪式感。
中午在大院子和顾晓霞一起吃饭,李龙说了这件事情。
“最近几天我就不过来了,等到家里油葵玉米收完再来。你家到时我也会过去帮着收——对了,你的户口是不是还没迁上乡上?”
“没有呢。”
“那就先不迁。”李龙说,“不着急,你这边教育局还在借调,如果能确定正式留下来再说,如果不能留下来,回乡中学的话,那时再往乡里迁。”
说的是不确定性,其实李龙还是有点小心思。现在不迁,那么等过段时间分地的时候,顾晓霞的地还会分一些。再往后就是土地承包,那时候是谁有本事谁承包,基本上不管人口。
农村有地,以后不管在城里混的怎么样,至少回来还有个依靠。
李龙虽然最后靠着合作社里的分红,也在县里买了套楼房,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始终是农村人,没了土地,那真就啥都不是。
顾晓霞在这方面很听劝,明白李龙是为她好。
临上班前,顾晓霞拿出两包东西放在李龙自行车后座上:
“这两包是我买的水果还有一些吃的。小包的你放我爸那里,大包的你拿回去。”
“好。”李龙笑着应声。顾晓霞现在正在努力适应着李龙未婚妻子的身份,这是好事。
回到队里,李龙先去顾家,看顾博远不在,便又拐了回来。
院子里没人,李建国和梁月梅应该都在地里忙碌着。李龙看网已经拾好,应该是上午陶大强过来搞的。
他把车子在南墙跟立好,这样晒不着。然后去把用来下网的大轮胎气放了,提着去了闲房子。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其实轮胎也是这样。充气时间太久,会疲劳,跟那啥一样,所以适当的要放气,回归自然状态。
猪圈里猪听到人声,在哼哼着。最近温度没那么高了,猪吃食很猛,长的也很快,李龙想着过段时间是不是该去糖厂再搞一回糖渣了。老罗叔那边喂野猪,饲料也有点不够的意思了。
李龙下午没去下网,先弄了一大捆猪草回来,剁吧剁吧和饲料一起煮了喂了猪,然后准备做晚饭。
李娟和李强是一起回来的。放下书包后,李娟就跟着干活,收拾院子。李强手里拿着泥巴削的手枪在那里“biubiubiu”的玩着。
之所以说是泥巴削的不是泥巴捏的,是因为这边有种有特色的现象。浇过水的一些洼地,水渗下、蒸发后,在上面一层土没完全干的时候,地会裂成一块块,和大三十二开的书本那么大。
动作小心一点,能把这上面一层土块揭下来,就形成整整齐齐的一块泥板。大约就跟一本八十年代大三十二开语文书一样大(马上要出版的《守护蒙玛拉尔》也是这么大)。
武德充沛的孩子们掀下这泥板后,就会用削铅笔的小刀在泥板上划出简陋的设计图,然后慢慢切削。
手艺好的,泥板湿润程度好的,很容易就能切削出一把手枪来。
通常孩子们最喜欢的是驳壳枪,他们叫二把盒子。而切削难度最大的,就是把整个枪削完,最后掏那个扳机孔,通常情况下,这时候就很容易把泥板弄裂,最后前功尽弃。
所以孩子们放学的时候,碰到合适的地方,就会直接坐在这洼地里削,好点儿的一两块泥板就能削出一把枪,不好的可能会七八块泥板才勉强弄出一把类似五四手枪的泥枪。
当然,如果有耐心,能用纸叠出驳壳枪,用筷子或直木棍当枪管,这在孩子们中的地位就会直线上升。
这年头车链子枪和火药枪还没出现——毕竟自行车还没普及,自行车链子还算比较希罕的东西。
李龙看到那泥枪,心想着下次去乌城的时候要看看有没有那种小砸炮玩具枪,有的话给李强带一个。
晚上李建国和梁月梅回来,李龙便问道:
“大哥,明天是不是牵油葵?”
“嗯,明天牵葵花。你忙你的,不用管这个,那些点,我和你嫂子几天就弄完了。”李建国喝着粥,摆摆手浑不在意。
“没事,我和大强说了,这两天不去逮鱼了,把地里活干完再说。”李龙说道,“割麦子我不咋想干,这个还是能干的。”
“那也行。”多一个人干活自然是好事,早点弄完早省事。
吃过晚饭,李龙去到顾家,把那些东西送过去。顾博远正拿着个馒头啃着,桌子上一碗凉开水,一盘用醋和盐凉拌的辣子。
李龙有点心酸,这顾晓霞不在,准岳父吃的有点简陋啊。
“别那样看我。”顾博远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懒得弄。你拿来的肉也有,家里米面都有,园子里菜也有,一个人就是懒点儿。”
“那你吃点好的。”李龙把小包打开,拿出里面的鸡蛋糕、芝麻饼,“吃馍喝水,瘦成干鬼。你要天天这么说,那晓霞该没心思上班了。”
“就你事多。”顾博远埋怨一句,“你不给他说就是了……网下好了?”
“今天不下网。地里葵花和苞米该收了。我呆家几天,把这些收了后再去。”
“也对哩。钱得挣,但地里的庄稼也得收——我这边你不用管……”
“咋能不用管?我们那边收的快,你这边不急,等到时给你收回来,你慢慢在院子里收拾就行了。”
“也行。”顾博远也没把李龙当外人,说道。
第二天正常起床,吃过早饭,李娟带着李强去上学,李龙给他们塞了一块钱,这是让他们中午买冰棍的。小学这里不让卖吃的,和中学不一样,所以他们中午都是带着馒头水啥的。
李龙记得上一世,为了学生喝水有点甜味儿,家长基本上都是往水里放糖精——那时候也不管这玩意儿对身体有没有害处,毕竟崩爆米花的时候都是这么搞的。这算是最早的自制食品添加剂了。
这一年,李龙就没让,李娟和李强用的不再是酒瓶子,而是李龙专门给他们买的水壶。水里也没加糖精,是直接加了方块糖。
李建国三人戴着草帽,坐着马车去往自家地里。
路上陆陆续续看到不少人都提着袋子往地里去。到了季度,该收的都得收。北疆这时候有这点好处,一到秋天,大多时候就应着那句话“秋高气爽”,很少有阴雨天,就算下雨,通常也就是一阵子过去了。
起得早,空气中还有点凉意,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但并不热。地头的草上还有点点露珠。
李建国把马车卸开,李龙牵着马去找了地头渠边一处草比较多的地方,把马密下。
这算是本地土话。拴马的绳子头绑着一根铁撅子,尖的,直接扎到地里,那马就只能在这一片吃草,叫密下。
李建国和梁月梅已经开始牵葵花了——每个人两行,这是播种机播种时留的空间,两行比较紧,两行和另外两行中间的间隔比较宽,有六七十厘米的宽度,刚好容一个人走过去。
李龙先迎风把尿素口袋展开,虚放到地下,用镰刀砍下一个油葵头放进去,然后把杆子砍倒,开始往地里深入。
这种条田长度一般几百米,像这一片地就是差不多四百米左右。
李龙手法还是有点笨,他牵半口袋的时候,李建国已经返回去拿另外一个口袋了,等李龙迟迟不见梁月梅拿口袋,抬头往前看时,原来大嫂那边早就准备了两个口袋,已经牵完一口袋,第二袋子也半袋了。
而且他们牵完油葵打完杆子,还顺手把地里一些多出来的草也割了单独放着,这是打算当马草。
李龙倒是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干活这方面,他比大哥大嫂差得完。
太阳升了起来,看时间差不多到十二点,这算是上午干到了一半。李龙牵了三袋子,李建国和梁月梅都牵了五六袋子,一半的油葵已经搞完。
如果加把劲,这一上午就能把油葵全部搞完。
比李龙想像的要快。
但也难受。往里走的时候,高草和还没完全干的油葵叶子会把脖子、胳膊等裸露的皮肤划出白印子。
看着只是印子,并不带伤。但当脖子上汗流下来的时候,那些白印子的地方,就会火辣辣的蛰的疼。
“小龙,休息一会儿,喝点水。”李建国扛着一口袋提着一口袋葵花往回走,路过李龙的时候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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