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字字诛心,让男子脑中轰然一声炸开,霎时脸色惨白。
“不……不会的……”他十指痉挛,表情扭曲,“这罪名定然也是你随意编排!沈寒溪,你这个无耻之徒!我同你拼……”
他如疯了一般朝沈寒溪扑过去,可不等他话音落地,便有刀光直刺他胸口。
唇角鲜血霎时喷溅,他脸上的表情就此凝住。
黑色锦衣的影卫自他体内拔刀而出,顿时血溅三尺。
沈寒溪及时将伞挡在身前,鲜红的血立刻在伞面上灼灼开放。影卫转身:“卑职救架来迟,这贼子未曾惊扰到大人吧?”
沈寒溪望着那在瞬间断气、甚至来不及闭上双目的男子,良久。片刻后,他才开口,声音里带了轻微的厌恶:“总有些不识抬举的人,非要把自己逼上死路。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吧。”
影卫领命,打了个暗哨,立刻有另外二人现身,帮着料理尸体。再度朝自家大人望去,却在他的袍子上看到了点点血迹。
影卫顿时变了脸色,半跪下去:“卑职该死!”
进影卫的那一日,夏总管就一再嘱咐他们,自家大人有严重的洁癖,尤其不喜欢沾血。他适才出手太急,没考虑周到,若是因此惹恼自家大人……
沈寒溪瞟他一眼:“究竟谁教的你们,动不动就跪?”
影卫撑着刀起身,揣测他应该没有继续步行的兴致,忙对停在一旁的轿子招一招手,示意他们抬过来,又问沈寒溪的意思:“大人,可要直接回府?”
沈寒溪懒懒应了一声,轿子很快抬到眼前,他将伞收起丢到影卫的怀中,矮身就要入内。动作做了一半,却又忽然往巷子口看过去。
一个姑娘,撑了把有些破旧的伞,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苍白,正直愣愣地望着此处。
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影卫眼中有幽暗的光聚敛,手按住刀鞘:“大人……”
他收回目光,钻入轿内:“堂堂廷卫司,难道还怕一个小姑娘?”
影卫将刀还鞘:“是。”
轿子中垫了厚厚的坐褥,手边放着做工精巧的暖手炉,他端坐片刻,忍不住掀了轿帘。雨帘中,他看到那姑娘踉跄的身影。雨势极大,视野不佳,很快,那个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雾里,再看不到了。
他眉间收紧,身子重新坐正。也是他记性好,此时还能回忆起她的模样。就在刚刚,他还在烟雨楼见过她。那不是他们在陵安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她坐在街头的食肆,他的对面。
那日的她虽穿了男装,但眉眼标致,一看便是个姑娘,整个人如白玉一般干净通透,笑着同他说:“我与这位公子有缘……”
他抚着手上扳指,扫到衣上溅上的血腥,思及刚才她落荒而逃的画面,不知为何心情更加糟糕。
也许,是该让影卫灭了她的口……
宋然的视野里有一片刺目的红,可那距离于她而言太远了,没能看真切。待她走近的时候,地上的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唯有冲进鼻腔的淡淡血腥味,提醒她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绝对不那么简单。
男子冷漠的声音犹在耳边:“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吧。”
早就知道,那朝野侧目、处尊居显的权臣不是什么善类。可是亲眼看到他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那股强烈的情绪。可是诸多情绪汇在一起,更多的却是畏惧。
她心中害怕,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踉跄着在奔跑,中途将伞跑丢了也没注意。
因是下雨天,“天下先”中客人寥寥,钟伯在这里守了半晌,也提早回去了。杭大去帮别人送货,杭二则百无聊赖地坐在门边上,眼巴巴地等着客人上门。望着渐晚的天色,他心想,今天应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等到铺子里的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柜台算账的刘老四对杭二道:“今日就提前打烊吧。”
杭二早等他这句话呢,忙起身:“好,雨下这么大,您今天还回家吗?”
刘老四去拿伞:“你刘婶受了风寒,我得回去陪着。”
杭二道:“那我送您。”说着就去拿斗笠和蓑衣。
刘老四拒绝他:“不必了,就那么几步路,犯不着把马车拉出来,一会儿把店铺打扫一下,新东家虽然好说话,做事也不能应付……”
正絮叨着,却见杭二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到门外,脸上有丝惊诧:“东家?”
刘老四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门前,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淌,身子冻得有些抖。
“伞丢了,想起铺子就在附近,就过来了。”她进到铺子里,站在门边拧掉袖子上的雨水。
“东家,你这样会着凉的。”
刘老四行过来,责备杭二:“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快带东家到后面去,拿件干净的衣裳换了,我去煮碗姜汤。”
杭二忙道:“东家,你跟我来。”
宋然冲他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去了后院。杭氏兄弟虽都是陵安本地人,但是家在城南,铺子却在城北,归家不便,他们平日便宿在这里,每月回家一次。杭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件没穿过的干净衣裳,递给她:“东家您快换上吧。”又强调道,“这衣服是我娘过年的时候给我做的,还没穿过,你不要嫌弃才好。”
宋然接过衣服,朝他温声道谢。
她此时状态虽狼狈,却仍然是好看的,弯弯的眉,圆圆的眼,五官周正,一笑犹如清风徐来,海棠花开。
杭二的脸一下子红了,见她立在那里半晌没动,才反应过来:“您换着,我……我去外面。”
宋然把衣服换好,虽是普通的布衣,但是针脚细密,绣工精巧。
他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替他做这件衣裳的呢。
她换好衣服,刘老四又捧来了姜汤,看着她喝下去,絮叨道:“东家怎么把伞丢了呢,这要是受了寒,没个七八日准好不起来。”又对杭二道,“还不去备车,送东家回去。”
宋然心中温暖,情绪也稍稍定了。
她迟迟不归,钟伯早就有些急,听到敲门声,忙前去迎接,见她的神色有些不似寻常,本来还打算抱怨的话也吞到了嘴边,默默地把外衣披在她的肩头道:“回来就好。”
“哑巴”也蹒跚着出来,对着她欲言又止。
杭二凑到他旁边,小声道:“我看东家有些像是惊着了,以后不要让东家一个人乱跑了。”
惊着了?给他送封信,怎就惊着了?
宋然却似不想提这茬,径自去浴房洗澡,一出来就进了自己房间,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她是极胆小怕死的。
从一生下来,便很怕死。到了十二岁,祖父为她定了一门亲,这份对死亡的恐惧才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期限——只要她离开这个家,她便再不需害怕。从那时起,她年年生辰都要问钟伯一遍:“我可以活到及笄那年吗?”这种问题实在不像一个碧玉年华的姑娘该问的问题,钟伯每次都回答:“少主,在老奴有生之年,都会好生看顾着你的。”
看,就连钟伯都不敢保证,在他不在之时,她依然能够享受这人间的平安喜乐。
可那时的她哪里料到,自己日日盼着的十六岁生辰,并没有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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