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后应该很快也会结婚吧?那我顺便也祝你新婚快乐了。”
洛迷津机械地吐字, 不像是在与人通话,更像苦行僧刻下碑文, 以此警告自己, 勿生妄念。
在黑暗中重新睁眼,她瞳仁里无望的光,比那漆黑的夜还要浓稠几分。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怨恨容清杳, 更没有立场要求容清杳取消订婚, 但心里的隐痛藏也藏不住。
月光破云,洛迷津看见左手手腕的那道伤痕, 更加坚定自己不可以私欲阻止容清杳奔向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
何况, 何况……洛迷津这个人之于容清杳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不能阻止, 也阻止不了。
容清杳感觉大脑出现瞬间的蜂鸣, 手心隐隐泛冷。
她勉强地笑, 在电话里更方便故作镇定, “现在祝福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订婚礼上我还会准备礼物的,”洛迷津顿了顿, 发现自己终于要说出一句由衷的真话, “因为我真心希望你幸福。”
“真心希望我幸福?”容清杳下意识地重复尾句, 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 还是一笑而过。
至少她真心相信过一次,在面对洛迷津的爷爷时,也决定了要赌上一切对抗所谓有钱有势人家的权威。
她没有放弃过, 在联系不到洛迷津的一周里, 她想过洛迷津爷爷会怎样阻拦她们, 她们也许会很久很久无法见面, 也许洛迷津会被送走, 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再见到洛迷津。
但她会一直坚持寻找洛迷津,会努力配得上洛迷津,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就算无法见面也没有关系。
直到她见到了洛迷津,听见她说出的分手。
她追问过为什么,拼命追问,她怎么可能相信洛迷津会不爱自己了。
每分每秒,她笃信洛迷津爱自己,就像她爱洛迷津一样。
直到事实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洛迷津的爷爷告诉她,洛迷津同意了和那个姓袁的相亲对象,上完大学后就结婚。
还拿出了订婚请柬给自己看……
往事太难回首,或许对爱意的笃信已经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
容清杳扭头看着酒吧窗外的榉树,它的影子在飘落的细雪里浓黑如墨。
有一瞬间,容清杳自暴自弃地想要坦白一切,告诉这个人自己还想她,还爱着她。
她已经束手无策,无法忍耐,遇上洛迷津她就变成易燃易爆的烟花,不为这个人绽放绚烂,就只会潮湿发霉。
在洛迷津这儿,她的骄傲、她的爱恋,她所拥有的财富、名望,在旁人看起来闪闪发光的全部都微不足道。
这个人见过她最落魄无依的至暗时刻,她是被这个人抛弃的,她的防御她的盔甲,在洛迷津这儿都无所遁形,是无效的。
唯有剩下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她还敢赌上自尊吗?
在洛迷津面前,她不是什么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还是那个自尊又自卑的大学生。
独自一人离开酒吧,来到飘雪的户外,容清杳仰头看着天空,臆想回到和洛迷津一起驱车几千公里,差点儿冻死也要看一眼极光的那天。
她在回忆自己是下定决心,向洛迷津表白的。
以此租借所剩无几的勇气。
“洛迷津,其实我没有……”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女人的声音,硬生生溶解掉她借来的勇气。
“洛洛,蛋糕烤好了,快来吃吧,这次我放了去年我们种的草莓,应该会很甜的。”
话语里的亲呢甜蜜,直白展示出洛迷津已经与别人有了新的开始。
容清杳像从冰水里上浮,面容薄绯眼睛湿潮,名为清醒怨恨的利刃由上至下将她洞穿。
她又一次差点儿当了傻子,又一次差点儿奉上终将被践踏踩碎的真心。
她这个人一生中,不曾真正笃信过什么,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会消散,如梦幻泡影。
唯一不曾怀疑过的,是她们相爱。
属于她,属于容清杳这个人,所谓不计后果、无所顾忌的追爱,可能一生中只能有一次。
这是属于她既定的浪漫又悲哀的命运。
“好的,明雨,我马上就过来,等我换一件衣服,”洛迷津装出轻快自然的语气回应,骗过内里濒临崩溃的自己,其实天下太平万事顺意。
“容清杳,你没有什么?”恍惚中,她好像听见容清杳的话,于是追问。
“没什么,谢谢你的祝福,”容清杳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声线轻软,“对了,有空的话,我想去探望知问,你允许的吧?”
“当然,你和我妹妹也算得上朋友。”洛迷津抬起头,让发热眼眶能被窗外的寒风侵袭。
“那一次暑假见面的时候,答应要送给她哆啦a梦的手办套装,我搜集全了,正好可以带给她。”容清杳仰头望着明亮的月轮,抑制着眼眶里的酸涩。
回忆汹涌而来,洛迷津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曾经的快乐日久年深长满倒刺,一旦提起便扎得人满身伤痕。
她颤抖着呼吸,几乎快要忍不住质问容清杳,为什么她们明明已经不再会有未来,还非要句句不离过去?
这样很好玩吗?
“好,知问那么喜欢哆啦a梦,收到礼物,肯定会开心的。”
“那你呢,有没有想要的?那个叫肖恩的小羊你会不会喜欢?”
对方哄小孩的语气太过熟悉,有那么一秒,洛迷津生出自己还在出租屋里等容清杳下班的错觉。
“没有,没有想要的,不用破费了。”
“好,那我挂了。”
“嗯。”
“等等,”容清杳再次犹豫,手指的颤抖不由自己。
“什么?”
容清杳咬紧唇瓣,问道:
“当年,你爷爷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大学毕业后结婚吗?你……为什么没结婚?”
洛迷津捂着脸苦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该定义为她和容清杳之间的误会。
或许只能算闲聊吧,因为没有解开的必要了。
有的事情没有错,只是过了,过去了。
“我大学没毕业,当然不会结婚。”
“我不懂,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为了逃避,容清杳在漫长的等待中,没敢去调查洛家的事情,何况以洛家的权势,调查起来也不是很容易。
“算是吧,站得高摔得重,对洛家这样的家庭来说很正常。人情冷暖,你应该比我更懂。”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容清杳咽下这句抛却自尊的话,转而礼貌地笑了笑。
她像是洛迷津点到为止的朋友一样挂断了电话。
“嗯,晚安了。”
“晚安。”
电话挂断得很快,洛迷津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就这么空洞地坐着,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双眼通红,笑容灿烂,诡谲苍白,可怕又可怜。
她只是想明白了,已经释怀有了新欢的人,当然无所谓谈过去还是聊未来,紧抓着过去不放的人,才会耿耿于怀。
对于容清杳或许只是侃侃而谈,过去的人生,为今时今日多加几笔点缀。
而对她,便是为以后日久年深的痛苦添砖加瓦。
“洛洛,你怎么还没出来?”兰明雨又过来敲门,似乎是奇怪往常一叫就出来的人,怎么今天又反常了。
洛迷津强行咽下所有情绪,声音平稳地回答:“等一下就来,找衣服找了很久。”
她走进浴室,用冷水洗掉眼角脸颊的痕迹,好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
五分钟后,她换了件白色的居家服来到客厅,兰明雨正坐在沙发上查看咖啡厅的菜单,电视里播放着美剧。
“洛洛,怎么打个电话这么久啊?没什么事吧?”
“不好意思,我和雇主聊有关demo的问题久了一点。”
“干嘛道歉啊,”兰明雨低头用铅笔写写画画,“洛洛,你觉得我们咖啡厅要不要售卖同品牌的咖啡豆?”
“你会问我,说明你很想做,”洛迷津说话的语速很慢,有一种深思熟虑后的认真。
“还是你了解我,”兰明雨苦恼地叹气,往后靠在沙发上,“可是咖啡豆的选择好麻烦,要去实地考察气候品质什么的,还有成本、销售许可之类的。”
洛迷津双手交握,提出适当的鼓励,“你想做的话,肯定都能做好的。”
“啊洛洛你最好了。等等,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过了?”兰明雨有点不确定,前前后后不到半小时,洛迷津的情绪变动怎么会这么大。
没想到还是被看出端倪,洛迷津心口掠过一丝惊慌,随后毋需编造,便有谎言随口而出。
“没有的事,刚才洗脸的时候眼睛进水,弄了好久。我太笨了。”
“哎呀,小心点嘛,”兰明雨拍拍洛迷津的肩,不意外她能做出这种傻乎乎的事情,这孩子在她们认识的时候,自理能力就差到发指。
“嗯,”洛迷津弯出笑容。
“我去拿蛋糕过来,等等哦。”兰明雨放下咖啡厅的菜单,开心地跑去厨房拿蛋糕。
一直维持着温和笑容的洛迷津,在兰明雨转身的时候,神情转作麻木。
在心底嗤笑一声爱撒谎的自己,她对自己的厌恶程度直线上升,她早已经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大人的样子了。
撒谎、世故、沉默、欺骗,怎么会这样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类?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所珍爱的,全都面目全非了?
如果七年前一切就结束了,会不会更好?
垂着头让长发遮住脸,洛迷津竭力抵抗身体里的自厌与毁灭欲望,努力平复那种反胃厌恶的情绪。
她不能这么轻易地逃避,妹妹知问需要她,兰明雨也是一直支持她的朋友。
还有容清杳。
洛迷津记得容清杳的妈妈是自杀去世的。
可悲也可喜的是,事到如今她的力量源泉依旧来自于容清杳,并且这一点可能永远不会变。
这一边,兰明雨从厨房小心地端着蛋糕出来,放在铺着卡通小黄鸭桌布的桌上。
蛋糕充满着简约干净的设计感,白色的圆形星球上种满玫瑰花田。
有一边还搁着几块小动物形状的纯黑巧克力,巧克力与奶油的香气一同满溢出来。
小心翼翼地切开一块递给洛迷津,兰明雨满是期待,“尝尝看好吃吗?”
说不出话来,洛迷津急匆匆地把蛋糕塞进嘴里,想要品尝到那种甜美清爽的味道。
但她失败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无论是动物奶油的香甜,多种水果的清爽,还是加有柠檬汁的海绵蛋糕。
看着满怀期待的兰明雨,她只能凭借记忆里的味道组合,对蛋糕进行评价。
“湿润度刚好,里面红色的流心芝士也很浪漫,但是要在冰箱里保存好才行。”
“嗯,这是情人节要推出的新品啦,主要味道就是酸酸甜甜,重点是设计上的浪漫感,”兰明雨满意地笑,“你觉得要加入冰淇淋吗?”
“情侣在冬天吃冰淇淋吗?”洛迷津双眼的热潮轻微上涌,陷入了一秒的回忆,“符合浪漫的主题。”
“你觉得好就好,那我就加入预备菜单,让烘培师再研究改进。”
“好,那我去睡觉了,晚安。”洛迷津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
想到洛迷津过两天就要搬走,兰明雨心口泛上一阵惆怅,之前因为洛迷津租住的房子要拆掉,
她才好不容易把人劝过来一起住了四个月。
现在又回到解放前,可能她不能再沉默了,不管成与不成,说出来才有用。
“嗯,我也要睡了,晚安。”兰明雨一边思忖着怎么说出来,一边收拾蛋糕和桌面。
下半夜的酒吧稍微安静了点,调暗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让舞池里的人也削减了疯狂。
挂断电话,容清杳本能地把这一串号码输入记录到自己的手机上。
白锦徊和scott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眼就看见容清杳阴沉隐忍的模样。
“你没事吧,我记得我去喝酒前,你还好好的啊,”白锦徊小声地同容清杳搭腔,猜测这么短的时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把手机还给scott,容清杳冷静地起身,神情漠然,“没事,回去吧。”
“谁给我打电话了吗?”scott看见了通话记录,暂时没想起来这是谁的电话。
无法开口解释什么,容清杳径直往外走,长发在夜雪里幽幽飘荡,像极了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不,应该是艳鬼,白锦徊跟在她后面,下了定论。
“你会送我回家的吧?要不我去你家,给你家里添点人气,不然你这副鬼气森森的样子,回去吓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随你。“
作为合伙人,在创业初期,白锦徊为了方便经常住到容清杳的各处房产,就为了跟这个拼命拍戏攒钱的人聊聊生意上的事。
“其实我也不想住你家,连椅子都舍不得买,不像人住的地方。有时候半夜三更还会看见你不开灯打那个电子游戏,怪瘆人的。”
喝了酒的白锦徊也变得絮絮叨叨了,她看见容清杳止不住按压眉心,神情带有一丝隐痛。
“你又头疼了?没吃药?”
“药效不大。”
白锦徊长叹一口气,勉强扶着容清杳的肩才能站稳往前走,“这些年也看了很多名医,但好像效果都不好,你今天情绪波动大,肯定疼得更厉害。”
“嗯,我会注意的,”容清杳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安慰自己和他人的假话罢了。
没有一日能得安宁。
“岑家的股份,我们已经秘密收购到百分之七了,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开心点。”白锦徊想要开解好友的痛苦,“你妈妈的仇,还有你的,很快就能得报,拿走岑老爷子最在乎的东西,是最好的手段了。”
“太慢了,太慢了,”容清杳停下脚步,垂眼神经质地重复。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太慢了,逃不过命运捉弄她的陷阱。
“你要做什么?要搞倒老牌权贵,我只怕我们太疏忽,要不是岑家上上下下蛀虫太多,我们哪里有机会渗透进去。”
“我会谨慎的。”
容清杳神色疲倦,坐进加长轿车的后座,吩咐司机回山区别墅后,便端坐着面朝窗外,无声沉默。
白锦徊也没有继续多话,毫无形象地在另一边躺倒,睡了过去。
从刚才挂掉电话,容清杳就陷入了迷惘和自我拉扯。
从一开始和洛迷津相遇,她就敏锐地捕捉了其中的错误,明知会无法自拔却放任自流,没有果断抽身。
现在自己像个自甘堕落、自讨苦吃的小丑,近距离地欣赏初恋和别人的甜蜜生活。
这也算做是迟来的惩罚,惩罚经不住诱惑的她。
如果没有答应参加洛迷津的生日,没有和她在顶楼分享炸鸡,如果没有一起在车上取暖等待极光,如果没有在雪地亲吻,如果没有一时的心软,她应该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而不是过去七年了,还将被分手后还去寻找洛迷津的经历,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怨恨和痛苦在自尊心的驱使下,隐隐有不可抑制之势,从灰暗的童年过渡到成年人,她一直企图令身体与精神统一,让它们臣服于自己的所思所想。
尤其希望它们明白,自尊是不值钱的东西,过度自尊不会产生任何良性收益。
但今夜的这通电话,显然证明无论过去多久,她藏好的自尊心仍然高得可怕。
生命中许许多多的瞬间开始回溯——被同龄孩子推进泥坑,欺负到无法反抗;素未谋面的岑家人,在电话里一口一个“私生女”,“野种”。
初到岑家时,血缘上的爷爷奶奶更是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她,话里话外都是她妈妈耽误了他们的儿子,配不上他们儿子。
所谓的父亲虚情假意地关怀她,说她和他很相像,都是野心勃勃,天生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他会教她如何让荣耀为她俯首贴耳。
权力权力,无论走到哪里都充斥着这两个人,只要比某个人多一点权力,就能主宰那个人的生死。
还有洛安邦亲自到学校找她,彬彬有礼地直言她和洛迷津的恋情有多扭曲,多为人所不齿。
甚至还介绍了精神病院给她,恳切地建议她去看医生,治治同性恋这种病。
但更多是指出,她和洛迷津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们的恋爱更像是她这个贫困生的一场低劣的阴谋。
“她的出生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顶峰。”
“你费尽心机想要往上爬,我很理解也表示欣赏,但不应该以毁掉我孙女的方式。”
“悬崖勒马吧,你和我孙女都不需要这种病态恶心的恋情。如果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取舍。”
“你们在一起只会让别人感到恶心,这是你想要的吗?我相信,这不会是我孙女想要的。”
想到老爷子为了分开她们而开出的条件,容清杳讥讽地笑了笑,听上去真的很诱人,对一个出身贫寒又贪得无厌的穷学生来说。
何况,洛安邦精通谈判技巧,恩威并施,用来威胁人的话也足够击溃那个穷学生。
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很难过。
对当初的选择后悔吗?
容清杳自问,笑了笑,看着落在手心的那枚黑色棋子。
不需要多余的回答。
最冷的冬天已经快要过去,阳光再次普照城市每一条大道,灰色积雪渐渐融化。
大城市像是密不透风的烤箱,将路人浑浑噩噩的行人与车辆,一同装进烤盘,变成等待烤制成型、符合社会需求的糖油混合物。
洛迷津在新租住的阁楼里推开砖红色的窗户,她看见金黄色的街角新开了一家炸鸡店。
这让她忽然怀念起曾经的自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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