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里,崔元平面前坐着一个人,他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响,漫不经心地看着崔元平煮茶。
“这一次,咱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崔元平没有笑,用镊子将每一只茶盏烫了一遍:“江南这最新流行的烹茶,可算是费了一番功夫。”
他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茶,对面的人笑了笑:“江南素来富饶,在饮食上精致讲究也不算新鲜事了,要不是这帮人胆大,怎会铤而走险,反而给了袁公机会。”
“朝中之事如一本烂账,若不是这次张正延太过咄咄逼人惹恼了当兵那群人,也不至于丢了江南这一块宝地,落得个闭府思过的责罚。”
那人嗅了嗅茶香,尔后一饮而尽,崔元平啧了一声:“你这牛嚼牡丹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此番去扬州,可得好生经营。”
“知道知道。话说那解决了棉衣的小子是许家的?一个兵窝里出了个懂商的,倒是稀奇。”
崔元平顿了顿,想起来许光所说,这两万件棉衣竟然有一万四千件都出自永新县?
看来这位女县令,不可小瞧了。
“你打算如何用他?不如也将他给我带去扬州,那地方锻炼个三五年,许氏说不定还要对咱们说一声感谢,呵呵。”
崔元平没有接话,那人又说:“听说你这个侄子闹性子,当初我就劝你不要将他捧得太高,如今培养得不识好歹,倒要让你做恶人了。”
“青州和扬州都产茶,听闻青州知府洪胜上奏大力开辟茶园,不知道扬州的茶园能否抵挡得住。”
那人放下了茶盏,叹了口气:“罢了,我也该走了。”
“不送。”
崔元平慢吞吞地喝完手中那杯冷茶,身边的长随进来悄声撤掉了茶具。
“老七呢?”
“七少爷在前院看书呢。”
崔元平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许光入府衙的时候看到曾攀上了一辆马车,还带了行囊,这是要离开?
还没等他想明白,崔知府请他一叙,许光在院子里见到了崔知府,对方眉梢还带着几分冷意,看到他才稍微柔和一些。
“坐吧。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许光受宠若惊,这可是崔知府第一次表扬他,只是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大人。许某此番前来,是想提出辞行。”
“哦?”崔知府挑眉:“许氏请你回去?”
许光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只是出门一遭才越发觉得自己所观天地之渺小、胸怀宇宙之微茫,趁着年纪尚轻,想出去走走。”
崔知府看了他一眼,转而看着院子里的罗汉竹,意有所指道:
“这竹子从临安随本官来到陇右时枯枝败叶的,原本还以为它活不下来,没成想熬到春日竟有笋尖破土而出。”
崔知府想起许光投递拜帖上门的那一日,虽然落魄,但眼中仍有星芒,和年轻时候的他,很像,不怕挫折,不甘失败。
在朝政这个巨大的棋局里,每一个人都是棋子,他也不例外。
“人也是一样,不厚积薄发走在别人预想的前头,就只能活在阴影里。”
崔元平看他不为所动,也不生气,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我有个侄儿想去永新县,你帮我将这封信交给陆县令,便算了结了这份情谊吧。”
许光躬身双手接过信,郑重地承诺到:“许某定不负知府大人所托。”
崔知府摆摆手,许光便退了出去,崔子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走吧。”许光背了行囊,崔子建什么都没有,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
出了城,两人靠着两条腿往前走去,这还是崔子建第一次走这么久的路,可他如今囊中羞涩,只好揉揉腿继续往前走。
“听闻你是华章书院的才子?号称陇右府的诗人?”
崔子建摇摇头:“我那些诗词虚无缥缈、无病呻吟,对世人而言毫无建树。”
“哈!你可知有多少人都在嫉妒你,身怀才气却还要如此自贱。”
“风光霁月的公子哥多我这个不多,可我却想做看到人间疾苦的人。永新县的县令你认识吗?她是一名奇女子,本朝颁布女子科举之令起,她是第一个三甲进士出身之人,来到永新县一句怨言都没有,短短几个月便令永新县换了风貌。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称颂吗?”
许光当然见过陆县令,他听着崔子建对她的赞赏,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若你失败了呢?”
崔子建的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道:“当日我以为只要我能对她有用,便能留下,可她却问我:若脱离了家族,我还有什么用?”
“如今我已脱离了家族的势力,也想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许光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
为了求一个答案,值得吗?
这个问题直到两人进了永新县也没有答案,城门口张贴了新的告示,崔子建看到要招收专业课的学生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看到免学杂费这一行字。
他兴致勃勃地走到县衙去报名,当值的赵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年纪太大了,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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