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人尽皆知,沈要从来都不是个善茬。
他还只是个二等兵的时候便不太有人缘了,有人私底下总是偷偷骂他哑巴、聋子,好在他也不恼,权当听个响罢了,后又有人想找他的事,却不料被他活生生的拧断一条胳膊,以至于外人从此便都避着他走,再后来,他被调进了帅府,做萧子窈的贴身护卫,有关他的风言风语便又掌舵一般的改了路数——谁知,如今他终于坐上军长这一把交椅,外面流言却依旧不歇不停,反倒更有了新的花样。
旁人只道沈军长似乎是被一个女人灌了迷魂汤,说他放着好好的汽车不肯坐,偏要大半夜的摸黑骑马,还不准随行的部队踏正步巡查凤凰栖路,只说是嫌吵,要把一个什么小姐给吵醒了。
“——什么什么,什么小姐?沈军长不是有夫人吗?”
是时,一轮换值已经结束,一个愣头青便凑近人堆里听热闹,然,半晌过去,他才知听来听去听的竟是上司的八卦,便焊在原地不挪窝了,决心非要把事情听明白不可。
“哎哎,你们可不要以讹传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他正说着,旁边一个资历老的就横他一眼,有些不屑,道:“那还能有假?刚刚巡逻的那一班人马是沈军长亲自带出去的,一到凤凰栖路,沈军长立刻要求车上的人下车,路上的人放轻脚步,说汽车发动机声音太大,要吵到一个什么小姐睡觉,这是什么正经话?”
“啊?那,那他家里那位……”
“不知道!谁知道?不过有钱有权的就是这样的,家里养一个外面也养一个,我才听说他前阵子老送夫人去帅府呢,原来是趁机把小的偷偷安置到凤凰栖路去了,当真是个无法无天的。”
此人话毕,在旁又有人淬了口旱烟指认起来,十分振振有词。
“做不了假的!我最近总看到夏副官替他跑腿,往煤渣胡同跑!估计那会儿他就打算暗渡陈仓了!而且,你们猜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再卖关子就打你丫的!”
“哎呦喂,逗你玩的!就刚刚,我们才巡完凤凰栖路,沈军长却自个儿骑马走了,也不管我们了,就走了!你猜他是不是去会那什么什么小姐去了?”
一时之间,四下里只剩下笑声一片,又伴些唏嘘哨音,夏一杰原还坐在屋里听着,谁知,再往后面去,却是越听越听不下去了——那些个兵子什么流话都说得出口,实在惹人嫌恶,其中甚至有人说到了萧子窈的头上去,几番言辞几近下流,根本不堪入耳。
他于是想也不想便冲出屋去,左右开弓,立刻赏那碎嘴子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
“军纪森严!此处是军营,岂容得你们这些人乱嚼舌根!”
他厉声呵斥道,眼光森寒,竟与沈要盯人的模样有些相似,那挨了打的兵子一缩,有些怕,却一见是他,便始终嘴硬道:“这些事情军营里早就人尽了!大家都知道,沈军长的夫人是被人玩烂了的……”
“——你还敢置喙!”
是时,夏一杰神色一狠,便又落一巴掌在那人脸上,随后传来令官,只管森森然的下一道催命符去,毫不留情。
“沈军长与军长夫人伉俪情深,从未有过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插足其中,军长夫人更是出身高贵,不容侮辱!你恶意造谣生事,其心可诛,为防你是反动人员,我将代替沈军长执行军规,惩你军棍一百杖!”
“什么,一百杖……夏副官,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以前是那么仁善的一个人,偶尔还会替我们向沈军长说情,怎么如今竟会与他同流合污!?”
“以前不是,但是现在是了。”
夏一杰冷冷的瞥他一眼,道,“我亦是你的上司,如今你又在我面前妄言,罪加一等,再加五十杖!”
那人吼叫着,很快便被一左一右的两个兵子给拖下去了。
只此一瞬,无人再敢造次。
夏一杰直觉浑身抖得厉害。
他脑海里也再无别的了,只剩空白一片,如高潮,暴力的快乐原来竟与情爱的快乐极其相似,他才知道,前不久才知道。
他于是斜斜扫视一遍四下,还带着笑,看所有人面露难色,便像是在看小金铃的面若金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以后,谁敢再嚼军长和军长夫人的舌根,下场都犹如此人。”
“军棍、铁鞭、炮烙、割舌,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法子我有一个是一个,总会让你们记住教训。”
“你们以为沈军长是天高皇帝远,但我不一样,我和你们在军营里同吃同住,你们猜,我会不会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抓出来以儆效尤?”
他话音至此了。
四下无声。
然后,人群渐渐四散开来,如鸟兽又如羊群,至于他,则是暂取沈要而代之的一条恶犬,有过之而无不及。
弦月如钩,又似人眼,狭狭不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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