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江连横送吴大舌头去火车站,做个人证,证明吴老二途经奉天时,并未勾结任何省府要员,更不曾密谋造反。
尽管此举略显多余,但非常时期,两人也算是各尽本分。
转过天来,京师首府便通电全国,下令撤销张大帅东三省巡阅使、蒙疆经略使等一切军政职务,并任命吴大舌头为奉天督军。
吴秀才挑拨离间之心,昭然若揭。
政令公布,省城戒严顿时收紧。
江连横身为执勤队长,自然不得消停。
虽说百姓都不相信,吴老二能顶替张大帅,却也忧惧时局动荡,以致战况蔓延,殃及东北。
关外已经十几年没闹过兵灾了。
太平不易,谁都不愿冒险打破现状,奉张的根基因此并未动摇。
两天以后,张大帅在退防地通电回应:
即日起,东北响应南方号召,实行联省自治,关外一切军政大计,均不受京师约束,改由三省议会联合表决。
…………
奉天城内,封关自治的公文一经发布,江连横就被戒严司令孙九功叫去了市政公署。
江家众人不解其意,又怕失去靠山,于是便都聚在城北大宅等候,盼着能及时得到点内幕消息。
环顾四周,却见家里人都在,胡小妍、东南西、薛应清、赵国砚,甚至就连花姐也位列其中。
苦等三两个钟头,江连横总算回来了。
一进客厅,众人纷纷上前询问:大帅有何安排,省府有何决定,直军到底会不会打到奉天?
话密的如同连珠炮,让人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连横只管摆了摆手,脱下外套,递给宋妈,随后便不慌不忙地在主位上坐下来,点起一支烟。
“嗬,都来了,今天人齐,晚上整两口儿?”
薛应清见他悠哉悠哉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嗔怪道:“别卖关子,大伙儿都等你消息呢,你那破烟,不抽能死呀?”
“谁卖关子了?”江连横说,“省府的公告,你们没看见么,就这么点事儿,还有啥可问的?”
李正西听了,凑过来问:“哥,那孙司令叫你去干啥了?”
江连横弹两下烟灰,说:“京城罢免了老张的官职,孙司令想让我活动活动商会、工会,搞个联名通电,反对内阁的决议,其他的学会、农会、同乡会,也都有专人负责,这也是老张的意思。”
“哦,闹了半天,就是假托民意呗!”
众人恍然大悟,身子往后一仰,全都靠在了沙发上。
这种差事对江家而言,早已轻车熟路,无非是老生常谈的戏码。
江连横却说:“什么叫假托民意啊?咱这屋里不算民意?难道你们希望老张下野?”
大家都笑,纷纷说不仅不希望老张下野,反倒更希望老张长命百岁。
末了,江连横又说:“这次省城各个行会联名通电,抵制京城决议,南风负责商会那边,国砚负责把头那边,好好运作运作,孙司令说了,将来三省联合议会,咱家有两个席位,把我和南风选上去吧!”
李正西忽然问:“这封关自治,对咱有啥影响么?我怎么感觉没变化,老张以前也不咋听京城的调令啊?”
“完全两码事儿!”王正南谈兴大起,“以前不听归不听,面子上还得过得去,一旦封关自治,税都不用上交了,到时候省府有了钱,不是修路,就是盖工厂,凭咱家的关系,喝口汤不成问题。”
赵国砚撇撇嘴说:“那也得看这仗能不能打赢,万一老张真下野了,咱最好提前防备防备。”
众人默然点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江家底子不干净,自然担心改换山头以后,会遭到清算。
话到此处,江连横的神色稍有转变,俯身掐灭烟头儿,沉吟半晌,却说:“放心吧,老张不会下野,刚才我听孙司令说了,鬼子那边已经下了决心,要保老张,直军没胆子打到奉天。”
王正南朗声笑道:“哥,你说这事儿,我刚想起来,前两天我去附属地晃荡,还看着几个鬼子拉条大横幅,上头写着‘张雨亭后援会’,好家伙,比咱还上心呐!”
众人正要议论时,久未出声的胡小妍忽然接过了话茬儿。
“仗打不到奉天来,那北风现在有消息了吗?”
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氛急转直下。
有道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从开战以至如今,赵正北音信全无,老哥几个大大咧咧,心里虽然挂念,但不至于茶饭不思,却把胡小妍和花姐急得够呛,整天胡思乱想,心里惴惴不安。
江连横缓缓摇了摇头,却说:“暂时还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胡小妍埋怨道,“你这个当哥的,能不能上点心?”
“我咋没上心?能托的关系都托了,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儿的,前线输成那样,多少人都失联了,哪能说找就能找到?而且,吴大舌头派人发的电报,你不是也看见了么?”
吴老二去奉军退防地求见张大帅,还真帮江连横问了几句,翌日下午,就发来了电报。
电报上说,已经跟滦州、榆关两地督战队打过招呼,让他们时刻留意军官赵正北的动向。
怎奈前线混乱不堪,许多部队被打散以后,又临时重组、混编,一时间并未打探到有关北风的任何消息。
不过,赵正北的原部番号倒是查出来了——西路军第二梯队。
这支部队多半遭到了直军缴械,只有少部分被阻击歼灭。
吴大舌头也是个厚道人,没多大架子,临了还在心中宽慰了几句,劝江连横不要心急,凡事无绝对,赵正北未必遇难,就算被直军俘获,只要肯花点银子,换回个下层军官,总是不成问题。
“钱我早就准备好了,关键是人呢?”胡小妍反复叮嘱道,“还是得勤问,不能马虎了。”
客厅内除了薛应清和赵国砚,余下几人,都是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彼此情同手足,自然格外担心。
可是,战火无情,军令如山,就算真找到了北风,恐怕也要因西路军溃败而遭受牵连。
胡小妍却无所谓,大不了不当兵了,只盼着人能平安回来就好。 …………
如此又过了几日,奉军在关内的据点全部失守。
渐渐地,前线伤员已经陆续开始返回奉天。
江连横一边鼓动、运作、威胁各行会联名通电,一边忙于盘查种种对张大帅不利的舆论,同时还要时不时跑去军务处,询问赵正北的下落。
为此,江家特意给省府捐助了一笔“善款”,用来抚恤前线负伤的官兵将士。
至于这笔钱最后到底流向何处,江连横毫不关心,无非是求人办事时,送出去的一点心意。
然而,眼见着前线伤员陆续返回奉天,却始终没有赵正北的消息。
过尽千帆皆不是,苦盼许久,仍不见北风归来,江连横等人的心里,便也跟着愈发沉重起来。
…………
恰在此时,北风未归,“文风”已至——张大诗人倒是先赶回了奉天。
总归是有个弟兄从战场上平安归来,江连横自然摆席设宴,领去“松风竹韵”,好酒好菜,好好款待了一番张大诗人。
此次直奉战争,张效坤也有使命,出任苏鲁别动队队长,手上几百号人,正面战场见不到他的影儿,转职敌后游击。
说是游击,无非是剪个电话线、扒条铁路、埋个地雷之类的差事。
仗打赢了,论不到他的功;仗打输了,责不到他的罪。
这么个顺风放屁,可有可无的角色,别人压根不当回事儿,张效坤却愣是干出了使命感。
只可惜,光有使命感不够,一仗打下来,张大诗人又成了光杆儿司令,最后孤身一人,从胶东乘船,仓惶逃回关外。
见了江连横,自觉无言以对,于是连喝闷酒,长吁短叹,看那架势,仿佛不仅是奉军战败有他一份责任,就连华夏凋敝,也有他三分错判。
静默良久,张效坤忽然提起酒杯,幽幽叹道:“老弟,实不相瞒,俺这次要准备跟你绝别了。”
江连横差点儿喷饭,赶忙好言宽慰道:“大哥,不至于,这仗打输了,咋说也怪不到你这别动队长身上呀!”
张效坤却说:“唉,老弟,你不知道,张大帅在阵地的时候,就枪毙了一个团长,俺手上这几百号人全丢了,他要是一动怒,俺在奉天,连个说情的都没有,就算不是死罪,恐怕俺这先兵营营长也当不了了。”
江连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便只顾斟酒道:“别老往坏处想,没准张大帅都把你这茬儿给忘了呢!”
“忘了?”
张效坤愕然,随即扇了自己一嘴巴,却说:“那样的话,俺不就更没出头之日了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机会没把握住,鬼知道啥时候还能开战,十年一运,横不能转了个圈儿,又让俺去修铁路了吧?”
“不会不会,大哥,你这军衔儿还在呢!”
“嗐,光有军衔儿顶个屁用啊!”张效坤想了想说,“不行,哪天等张大帅回来了,俺得找个时间,在他面前晃悠晃悠,别他娘的真把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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