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秦无疏的身影彻底消失,陆衍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回想往日种种。
她从不与军士同宿一帐,沐浴也是。
她身量虽比旁的女子略微高挑些,却比他矮了一个头。
那日大殿,只有她一人死死的闭着眼睛,连同今日为他沐洗,也蒙了双眼。
若是男子,清洗那事物时,面色不该那般为难。
例如谢行湛,每每为他宽衣,为他搓洗,严肃得像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
不像她,总是喜欢逗他。
靖安大将军的元妻,在生产秦无疏时,遭了下红之症,再未替靖安将军生育儿女。
他又素来家风清正,不纳妾,不填通房,只有一位夫人,便也只有秦无疏一个孩子。
而十万蓬洲水师,需要一个年轻的继承人。
若是以女儿身为将,到底比男子要坎坷些。
秦无疏为陆衍扮完妆容,去了驿馆一楼的偏厅。
一个满面沟壑,鹤发苍苍的老妪,见秦无疏走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连连朝她叩首。
“老婆子见过大将军。”
秦无疏将她扶起身,朝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亲卫立即搬来一柄木椅,请那老妪坐下了。
“阿婆,您来这北上送嫁的队伍里找您的孙子,莫非,他是随军之人?”
送嫁一行,除去锦衣春风二卫,多半是当地州府的军士。
那阿婆声音微颤:“老婆子的孙子,今年,才五岁……已经失踪三年了……三年了……”
秦无疏皱了皱眉:“若是失踪,为何不报州府,来寻本将?难道这州府,只是摆设不成?”
阿婆面色又惊又怕:“不瞒将军,草民也报了官府的,可失踪了三年了,官府一点消息也无,不仅官府没消息,咱这郡里的其他户,也陆陆续续的丢孩子。”
“草民是日日忧,日日怕,见官府实在是……实在是……哎,只得……只得拦了将军您,还盼将军,给老婆子做主啊!”
她说完,跪在地上,将额头磕的咚咚作响。
北上送嫁,亦是两国和谈之首要,定了时限的,他们已在琅琊郡停留了近十日,今日若接了阿婆的这桩案子,只怕又要耽搁不少时日。
秦无疏忖了半晌,又将阿婆扶起来,温声道:
“阿婆有求,本不应推托,只是国事,终究大于家事,北上一行,实在耽搁不得……”
那阿婆闻听此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官府也不管,现在朝廷的钦差也不管,老婆子的孙子,连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啊。”
“老婆子就这一个孙儿啊,要是找不到,宁愿死了算了。”
她说罢,爬起身子,一头撞向那正厅梁柱。
秦无疏心底一沉,拦住老妪:
“三殿下奉命,前往西北慰军,如今正停留在琅琊郡,我向殿下传信一封,将阿婆之事,托付于他,可好?”
那阿婆闻言大喜,伏地再次长拜:“若……若有王爷为老婆子做主,那是最好不过了。”
二人正说着,随行亲卫拱手作礼:“小公子,刘知府派人来催了。”
秦无疏道:“先给阿婆安排个住所,待三殿下回了信,将阿婆送去三殿下府上。”
“是。”
“昭和郡主风寒入体,体虚无力,备好车马,切莫漏了风。”
“是。”
宴席仍旧设在钟离坊。
秦无疏推着四轮木椅上的陆衍,入座时,感觉无数目光都盯着他,以及轮椅上的‘昭和郡主。’
陆衍眉眼温顺,乖巧的坐在轮椅上,目不斜视,又一袭孔雀织纹霞光长裙,当真雍容万分,贵气万分。
刘连殷连忙携众官员,行了跪拜之礼:“微臣刘连殷,参见郡主。”
陆衍乖乖的听秦无疏的话,不言不语,不动如山。
秦无疏挥了挥手:“许是近日雨势淋漓,日头变换又快,郡主染了风寒,卧病已有几日,是以来得晚了,诸位快请起吧。”
“郡主卧病在床,本不该劳烦郡主前来赴宴,只是南北议和大事,诸位同僚,都盼着见郡主一面呢。”
秦无疏笑着说:“郡主身子虽弱,勉强入席,食两口饭,还是使得的。”
“只是不能开口,若因席间受风,病势反复,误了北上的日子,只怕陛下要降罪,本将看护不力了。”
刘连殷连忙道:“来人,快将那十二扇金丝楠木雕花折叠屏风搬去暖阁,郡主,还请上座。”
秦无疏拱手:“劳烦刘大人。”
亲卫推着木椅,而秦无疏将陆衍打横抱起,将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脖颈上,抱着入了二楼的暖阁,与臣工们隔了一道十二扇屏风。
刘连殷唤人上了菜式,又问:
“琅琊郡来了个戏班子,听闻是西屏郡的名角儿,郡主要不要瞧一瞧?”
秦无疏向陆衍眨了眨眼睛,征求意见。
陆衍埋着头,扒拉着白玉瓷盘里的螃蟹,不理他。
秦无疏扬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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